谢良信咽了咽唾沫,又朝着老人走近了一步,弯着腰,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爷,咱们北山沟要修路了,这是好事,山神爷不会怪罪我们的。”
老人摆摆手,“你去找别人吧。”
谢良信接着道,“现在石匠越来越少也没有人懂炸药,再说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有您手艺好呢?”
老人忽的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石头屋走去。
“大爷!”谢良信喊了一声。
老人啪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顾明远与谢良信面面相觑。
吃了闭门羹,谢良信也很无奈,“顾书记,没想到大爷这脾气还是这么古怪,要不咱们先下山,晚上我去他儿子那里走一趟,让他来请。”
顾明远点点头,他将买来的酒和点心放在了老人的屋门口,又在院子里走了走想看看他说的那位被火药炸死的兄弟的坟墓在哪里。往远处看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能将修路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怪不得这位老人知道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他在想,老人不愿意再做石匠,会不会这里面有解不开的疙瘩?
下山的时候,顾明远突然问谢良信,“当年知道这件事的老人还在不在?”
“大爷得八十好几了,我得去问问村里上了年纪的人。”
顾明远当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眼看着三伏天就要到了,若是赶上阴雨天,那就不好了,所以工期要抓紧,不然秋收的时候过不来车辆,他的承诺就要食言了。
两个人匆匆下山,谢良信带着顾明远直奔青头村,谢良信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他带着他去的他二叔家里,老人也七十多岁了,看上去还不如山上那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身体好,耳朵有些背了,说了三遍,他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
“哦,”老人哦了一声,却不疾不徐的卷起了旱烟,似乎在回忆,好久才道,“这事当时大家都真知道,石匠叫什么没人知道了,反正大家都喊他石匠。他爹叫老石匠,他叫石匠,他弟弟就叫小石匠。他弟弟死的那年才二十六,刚生了大胖小子,下葬的时候,他媳妇都哭晕了,反复说着,这是山神爷的惩罚,报应到小石匠身上了。石匠跪在小石匠的坟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养着弟妹和孩子,但后来小石匠的媳妇守不住啦,要弄着孩子改嫁。谢家怎么肯,他们要把孩子留下来,小石匠的老婆有个条件,孩子留下来可以,谢家人永远都不能再拿石凿。”
顾明远听的脸色凝重,原来如此,症结还是在死去的小石匠老婆和他孩子身上。
按照年龄算起来,小石匠的孩子年龄应该还不是太大,所以顾明远问道,“小石匠的孩子住哪,我们过去拜访一下。”
谢家二叔叹口气,摇摇头,“小石匠的孩子刚开始是由老石匠养着的,老石匠看见孙子思念小儿子,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去了。老石匠没了,石匠就把孩子接到了自己家,但是家家都穷啊,也不怪石匠媳妇心狠,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还怎么养别人家的孩子?忽然有一天小石匠的儿子就跑了......然后......唉!”
谢家二叔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谢良信催促道,“后来怎么样了?”
“那孩子大概是被狼拉走了,最后在狼窝里发现一只孩子的鞋,早在二三十年前,咱们山上还有狼,现在都没啦。”
周围听故事的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这么惨的故事。大概是因为太惨,日子又久了,没人提起来,所以小辈们就不知道了吧。
怪不得石匠住在山上不下来了,弟弟没了,连弟弟的骨血都没保住,他心里一定很愧疚!
谢家二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顾明远也没再问,怀着沉重的心情,他与谢良信踏出了谢家二叔的门。
谢良信也没想到石匠家还有这么惨烈的故事,他还好意思去找石匠吗?
走在身边的顾书记一声不吭,他的脸色很凝重,凝重到连他的周身似乎都环绕着凝重的气氛。
走了一段时间,顾明远忽道,“谢支书,还有没有其他石匠。”
“有是有,现在的石头都不自个在山上采了,都是在外面拉过来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用炸药啊!”
顾明远想了想说道,“那咱们找一家去打听打听。”
满怀希望而去,却满是失望而归,眼看着夕阳西下,一下午的时间就浪费了,顾明远情绪很是低落,一连找了两个打石头的石匠,确实都不会用炸药,他们也不敢用!
他不甘心,为了筹集修路款,他没脸没躁的去求别人捐款,如今钱凑到了,却因为碎石路的问题修不了了。
要改道?..
从北山沟绕路到清水镇足足三十公里,再从清水镇到东安或者到南齐,这条路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清水镇的主干道是连接东安、山北和南齐市的重要交通枢纽,只要把后山这一条路凿开,北山沟镇与清水镇之间的距离就能缩短到只有原路的三分之一,这将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愚公尚且能够移山,这仅仅是一个通道,难道就解决不了吗?
天色晚了,谢良信见顾明远没有回去的意思,于是挽留他吃饭,“顾书记,留下来吃饭吧。”
“等等,”顾明远忽的抓住了谢良信的胳膊,眼睛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决,“谢支书,我不能眼看着修路的事情卡在这里,石匠不肯再拿起石凿,无非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如果我们化解掉他内心的愧疚,他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出山了?”
谢良信看向顾明远,眼睛中有些不可思议,石匠家的事的症结所在是因为出了人命,而且是两条人命,如何化解?顾明远虽然年轻,做事也极有分寸,可这件事情上,恐怕他是异想天开了吧。
“顾书记,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石匠家的事关系到两条人命,想要化解掉中间的怨恨,谈何容易?咱们还是坐下来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