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埋仇骨,
深山匿姓名。
十年磨剑去,
斩尽世不平。”
当这低吟之声在深谷之中回响时,秦素娘和秦兰两人正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两兄妹的身影渐渐远去。
“姐姐,你觉得小川这诗怎么样?”秦兰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怎么样。”秦素娘神色有些复杂,她抬头看着远山,缓缓地道,“世间的不平之事,何其多?我们武林中人,若尽凭手中之剑,又能管得了几样?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空想罢了。”
“我倒觉得,这种侠气很宝贵,当年的姐夫便......”秦兰陷入回忆之中,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秦素娘带着恨意的声音打断了。
“浩劫之后,世上已无侠。有的,只是——恨!”
秦素娘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坡。
秦兰长长叹息了一声,也随即摇着头走了下去。
......
这处隐居的地点,位于大理威楚府南部的哀牢山,行经三日,穆川兄妹两人抵达了建昌府。
建昌府,是大理北部重镇,扼守着从西川前往大理的唯一要道,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穆川把此次狩猎朝廷铁捕的活动中心,定在了此地。
这城门口,却是颇为热闹,形形色色,穿着各种不同服饰的人都在纷纷往里挤,还推着载满家禽和货物的各种驴车、牛车、马车、独轮车,乱成了一片。
穆川独自一人,排在这南城门长长的队伍后面慢慢前进。
等排到一半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推攘的声音。
穆川回头望去。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正冷冷地推开人群往前进。髡发无须,腰佩双刀。
被推攘的人当然是不高兴,不过回头一看见这几个人的装扮,立刻没了脾气,讪讪地让开了去。
然而,等这几人推到穆川这里的时候,他却依然动都没动。
因穆川此时,扮作的是一个炎族书生打扮,旁边有个炎族的老者担心他吃亏,赶忙去拽他的胳膊,一边还着急地说道:“小兄弟,这几个人是罗罗蒙氏子弟,若是得罪了他们,恐有性命之忧,你赶紧让开吧,别为了一时意气,送了性命。”
“我为何要让?横行霸道,难不成还有理了?”穆川说话的语声虽轻,可随着这几句话说出,整个城门口都顿时一僵。
“小子找死!”“呛啷”几声响,那几个蒙氏子弟已然拔出了腰间的双刀!
周围的人群在尖叫声中纷纷退开,那位来拉穆川的老者也哀呼一声“完了”,无奈退走。
几个蒙氏子弟缓缓来到穆川跟前,森然的刀光编织成一张网,将他紧紧罩在中间。
这刀网冷得像冰,就连围观的人都已觉得皮肤在发寒,可穆川却还是连眉毛都没有动。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为首的那人厉声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乌蛮么。听说你们这些乌蛮,民风剽悍,若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这次倒是亲眼见识了,可惜这大理建国数百年,却还是未能将你们这些乌蛮教化,足可见国政昏庸。”穆川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叹息了一声。
这几个蒙氏子弟,闻得此言,更是勃然作色。
罗罗,是族名,然而大炎朝自古便以天朝上国自居,称呼四方异族,总喜欢带上个“蛮”字或“夷”字,乌蛮便是炎族人对于罗罗的蔑称。
几百年前,大理国建立,大炎朝改变策略,不再试图以军事力量镇压,反而以各种通商、修好、赐姓、封爵的手段笼络“西南夷”各部,就连历代的大理国主,都被大炎朝廷封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
这般背景下,西南各部族,都在快速受着大炎文化的熏陶,乌蛮作为大理国的第二大部族,自也不例外。不过一些由野蛮时代传承下来的民俗,却是难以改变的。
穆川现在毫无掩饰地将这点就这么讲出来,也难免这几个蒙氏子弟气得要杀人。
“这位兄台,我大理国情复杂,你这般站在外人的角度,对我大理国政指手画脚,是不是有些不妥?”就在血腥的场面就要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对男女走了过来,
女子面容美丽,穿一身精致的织锦衣裙,象牙缠臂,戴金耳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话的却是那男子,大约二十余岁,方脸宽额,盘椎髻,着长衫,他的目光紧盯着穆川,似有些不满之色。
至于那几个蒙氏子弟,他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当看到这人走近的时候,几个蒙氏子弟面色就已发青,刀也已收入鞘中,人群中也已然有人惊呼出了他的身份“是张家的二公子,张清嵘!”
当年的白蛮九部,段氏为首,张氏第二。虽然现在白蛮成了白族,白族第二大姓的位置也已经被高氏所取代,不过张氏也依然是九大姓之一,而且这张清嵘,还是张氏嫡子,更显尊贵。
乌蛮蒙氏,虽然是当年乌蛮三十七部最大的一支,不过场中的这几人却只是蒙氏的普通子弟,哪里敢得罪这张清嵘?
“有何不妥?遥想当年,因受大炎和吐蕃轮番欺压,太祖皇帝约白蛮九部、乌蛮三十七部于滇池‘铁柱会盟’,并以一身已臻至一品境界的《一阳指》,尽败各部顶尖高手,夺得盟主之位,才获取了这大理国的大好江山,可惜几百年过去,这大理的后辈却不思进取,若是再照这么下去……”穆川感慨着,不过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却只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听到穆川的这番话,张清嵘眼中顿时闪过异彩。他沉吟了一下,却先转过头去,朝着那几个蒙氏子弟喝道:“在我大理国城门口,竟要当众拔刀行凶,谁给你们的胆子?还不快给我滚!”
他这番话一出,那几个蒙氏子弟却哪里还敢多言,铁青着脸跑了。
穆川看着那几个丢盔卸甲败兵般逃走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想到兄台对我大理的过去这么了解,张某先前得罪了。不过此地人多眼杂,却不便交谈,不如我请,请兄台到城中酒楼,好好聚一番如何?”张清嵘转回头看着穆川,目光灼灼地邀请道。
“我还有要事,只能谢绝张兄好意了。”穆川却摇了摇头,撂下这句话便往城里走。
张清嵘顿时一怔,等穆川快走到城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喊道:“兄台尊姓大名,我若想拜访,该往何处。”
“有缘自会相见。”穆川的声音遥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