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眇觉境里,花草可以睡觉、流水可以睡觉、日月星辰也可以睡觉,一切皆由造境者掌控。指尖轻弹,虫鸣声逐渐停息。司空潇斜躺于屋脊之上,微微扬起嘴角,任由皎光倾洒,夜色蔓延。
小飞飞,睡个好觉。
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秦飞飞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其实只要没有景桓这个危险隐患在,眼前的生活应该是很满意的。
没有为了生存必须出卖时间的无可奈何,所有空闲时光都可以拿来琢磨如何做出有意思的美食。曾经屈服于现实而不得不搁置的梦想,在这里隐约有实现的可能。
梦想么,就是只稍稍靠近,都能激起巨大喜悦的存在。
她对着铜镜将乌发高高竖起,只那么几缕碎发如何都不肯服帖。嗯,还是男装看起来精神。
秦飞飞洗漱过后来到隔壁,司空潇正在房门大敞的罗汉床上闭目小憩。她迈入房间的脚步顿住,轻手轻脚退出来。
“小飞飞?”
秦飞飞抬眸,司空潇已经在她悄悄退出房间的空隙睁开眼睛。
“走,散步去!”
嗯?散步?她还没反应过来,司空潇已经一跃至她的身旁,牵起她的手离开眇觉境。
崇清山脉蜿蜒无尽,重重叠叠的枝桠下,各种动物出没。秦飞飞随司空潇穿梭其间,看到不少地理志上的药草,纷纷将其收入囊中。
药食同源,搭配得当,药草也可以在食材身上大放异彩。
山泉潺潺流淌,沿着山体汇成一条明澈的小溪。溪水中细小的鱼儿互相追逐,偶尔在水面漾开一点微小的涟漪。溪水中有不少河虾,或许还有河蟹,加上储物戒里的大米,秦飞飞当即有个想法——试一试砂锅粥?
听了她的想法,司空潇只随意动动手,便收集足够多的河虾与河蟹。
篝火燃起,砂锅里放入淘净的大米。趁大火烧煮的间隙,秦飞飞有条不紊处理虾蟹。
河蟹需得刷洗干净,揭盖去腮与内脏。河虾虽小,尖端的刺却并不友好,秦飞飞打算去掉。若是海虾,虾头可以放入锅里熬出一层香浓的虾油,虾油入粥,味道会更加鲜美。
她埋头仔细一只只给河虾去头,眼神专注恬静。苍苍林木不知道有没有互递私语,远处的几声鸟鸣偶尔飘来,夹杂着溪水湿润气息的微风吹过,金秋时节的气候说不上来地舒适。
“潇兄,帮我搅拌下砂锅。”秦飞飞手上没停,抬眸对司空潇微微一笑。煮粥的时候搅拌粥水可以避免糊底。
司空潇方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掐断虾头的青葱玉指上,这会儿才恍然拿起木勺放入砂锅,一点点搅动。
糯香缕缕在空中弥漫,感觉从未如此敏锐。身置其中,恍惚能听到空中鸟儿振翅,风拂树叶婆娑,溪水汩汩向前奔涌……
给处理好的虾蟹抹上酱料,秦飞飞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昨夜司空潇教了她一个绝妙的无用技法,应该可以让酱料更快渗入食材。
虾蟹染上馥郁,肉眼可见表面的颜色加深。她轻舒一口气,同时又暗暗窃喜。学会这个小技法可比提升修为有成就得多。
司空潇掀起桃花眸,秦飞飞方才运起灵力时认真中带着些紧张,在检查完食材后愉悦漾开淡淡笑意的表情,一寸不落映入他的眼底。
米粒已经开花,秦飞飞将滤过酱料后的虾蟹端过来。“其实最适合做虾蟹砂锅粥的食材还是海虾海蟹,海虾个头大,和米粥一起煮过后,弹牙爽口还带着丝清甜。海蟹的蟹黄熬进米粥里,浓稠绵滑,别有一番风味。”
“小飞飞怎么这么懂吃?”木勺在砂锅底细细碾过,热气蒸腾。
秦飞飞将虾蟹一点点码进米粥,微微眯起杏眼。有时候她胃口不好,母亲就会给她做一小份砂锅粥,搭配些脆咸的坛子菜,食欲很快恢复。可惜如今全天下最爱她的人,永远不会醒来。
“因为最爱的人依靠烹饪为生”,秦飞飞接过司空潇手中的木勺,轻轻将虾蟹搅入米粥里,“我希望她能不用太辛苦,希望帮上忙,所以学会这些。”
母亲从查出患病到去世,病情发展得很快。头几个月是最难熬的,她经常会有种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错觉。多少次哭着醒来,漆黑的房子里只她一人。
一桌,一椅,置物架上的药盒,衣架上的外套……哪哪儿都有母亲的影子,这样近,那样远。每每觉得至亲的人就在身边,却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陪伴她二十年的母亲,永远地走了。
父母双全的幸运,从前没有,从今以后连那重要的一半也失去。
最痛苦的时候,她试着做出母亲常给她做的菜,偏执地想找回记忆里的味道。失败、尝试、失败、再尝试……当舌尖终于触碰到熟悉味道的那一刻,她怔愣许久,尔后趴在餐桌上哭了整整一夜。
两年过去,再回想起母亲,已不会像最初几个月那般撕心裂肺。直面至亲的死亡是一场修行,每个人或早或晚都得面对,她不过比大部分人经历得早一些而已,没什么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还是会酸涩。她抬起手背擦擦眼角,略微不满道:“热气熏着了。”
司空潇本想笑话她才多大点,动不动把“爱”挂在嘴边。然而见她明明眼尾带笑,说着说着却红了眼,一句话噎在嗓子里没说出来。
不多会儿,宽大的手掌覆上额顶。司空潇没问她究竟指的谁,只轻轻摩挲她额顶的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