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下有什么用,也不是主子的孩子,不过是娘子改嫁前的孩子,如今还不是死了。”
“死了?不是还在娘子院子里住着吗?昨儿才认的呢。”
“我还能骗你?衣冠冢都准备好了,没见纸烟已经烧起来了吗?”
她站在他们的话声中,神情从焦急慢慢转成了沉默。
她冷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起身一纵跃过屋顶时,却还是迎着风打湿了衣领。
斛岚看着眉栗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份卷帛摊开来,血红大字陡然入目:国师府昭告眉栗之一百零八罪状。笔迹急匆匆的,像是从哪里抄录下来的。
她带着这份证据清晰条理清楚的所谓“罪状”打上国师府,于是第二天,一百零八罪状变成了一百零九罪状,罪名是杀害国师府弟子,还附带了所有被杀害弟子家人饱含着血泪的血手印。
又一桩证据确凿。
她心灰意冷,在国师府的重重拦截下回到雪满山,小木屋里却再也不见了树妖老人的身影。
只有一截枯木,静静被大雪埋葬。
斛岚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看到泪水决堤一样冲垮了这个小姑娘的脊梁,她伏跪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整整一晚,长跪不起。
斛岚试了很多方法才能接近她,他想扶起她,却凑近听清了她低低的梦话:
“你骗人,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了,老树妖。”
这一瞬间,他心里的心疼无以复加,想起他对她做过的事,他愈发痛恨当时的自己,越来越觉得除非死亡,无以谢罪。因为他处决了这世界上最干净的一颗心。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做点什么。比如,还眉栗一个公道。
他站在虚幻出来的雪地中,莫名觉得全身冰冷。
下一秒,幻境就将他排斥出来,斛岚眼前一变,浓墨般漆黑的沼泽中,他漂浮在上空,眼前就是被白色浓雾包裹的眉栗,她似乎在沉睡,但垂在身侧的手却越握越紧,突然,她睁开了双眼。
*
她似乎做了好大一场梦,那些前尘旧事全部涌上来,仇恨愤怒裹着她,似乎永远也不能安宁。
眉栗向前看去,眼前是浓重的白雾,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万妖坑的怨气上涌,像千万只手操控她的情绪和思想,眉栗的眼前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悲痛中,一幕幕令她难以释怀,被永远封锁在脑海深处的疼痛再次袭来,犹如脑内千万根针,逼得她快要发疯。
她痛苦地捂住脑袋,重重喘息着,想要将这些痛苦的回忆通通抹去,但她就是这些记忆的载体,她突然,也想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眼前的白雾一点点散开,露出下面虬结的沼泽,诡秘的黑暗诱惑着她,就像在雪满山得到却在转瞬间又失去的,仅存的温暖。她在脚下的沼泽里看到了老树妖的脸。
仿佛是在噼啪作响的火塘边,自己偎在那个可靠的怀抱里,老人的枝干慢慢地抚摸她的发顶。眉栗没有眼泪,但她的眼瞳渐渐变得血红。
眉栗慢慢低下头,认真地向沼泽伸出手。
世间皆是苦难,解脱岂不更好,何苦在这泥潭中挣扎陷落?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声嘶力竭。
“眉栗,你看看我!”
她抬头看去,浓重的白雾中,一个人穿过千万层障碍,向她走来。
他说,眉栗,你看看我。
白雾如遇到天敌般溃散开,那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看见那张脸——
是乌兰。他的嘴唇殷红,在惨白的世界里是另一种风采。
他张开嘴,少年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撒娇又羞赧的意味:
“啊呜。”
第38章 二十只狐狸爪 眉栗,我是啊呜……
眉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啊呜?
是“啊呜”还是啊呜?
不行,她的脑子有点晕。奇怪的是,那些针一样的刺痛在瞬间就停止了, 她的头脑又恢复一片清明, 甚至能分出一缕心神来考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的问题。
眉栗张开唇, 轻声说:“啊呜?”
少年外表下的一颗狐狸心顿时停跳,满脑子都是面前小姑娘那一声“啊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幼崽,不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伴侣!
一千只狐狸崽都没有她可爱!此时她正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斛岚听见自己控制不住的声音:“眉栗,我是啊呜。”
眉栗的脑子混沌成一片浆糊,乌兰是啊呜?啊呜是乌兰?
到底是啊呜变成了人?还是乌兰变成了狐?
她立刻反应过来, 觉得这个人出现的异常诡异,这里是万妖坑,狐狸应该呆在她设下的符文里, 那符文可不止一层,光凭小狐狸怎么可能解的开?
怕不是这个狗万妖坑变着法来折腾她吧?
眉栗警觉地问:“那你回答我,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我最想杀的人是谁?谁是这个天底下最坏的人?”
她紧紧盯着对方的脸,虽然不得不承认那张脸俊美到犯规, 每看一眼都能弱化她心中的戒备。眉栗使劲摇晃脑袋, 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于美色,要有警惕心!
果然,对面的乌兰沉默了。他长了张口,试探性地说:“你最讨厌的人,是国师府的七位国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