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师在想,只剩她了。符师们也在想,可能成为大国师亲传弟子的人只剩她了。
大国师毫无破绽的慈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裂痕,从裂口涌出的是更强烈的快意——如果真的是你,那么,这条游鱼,总算进了天罗地网,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有人都带着伪装或真实的笑容看着那个脸庞还透着稚气的小姑娘,却发现她将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别处转过来,冲着所有人,特别是首当其冲的大国师,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亮起来,像在说,终于终于,等到你啦。
所有人都理解这种目光,毕竟是国师府,毕竟是大国师,全天下符道所敬仰之人。这种目光对他来说实在太常见,以至于没有人把它放在心上,就连大国师也只是蹙了蹙眉,觉得仇恨国师府的人不可能会露出这种目光。
但他还是走上前去,对她说:“给我看看你的符力。”
大国师,四国师,符师们,甚至弟子们都屏息以待,所有人都静悄悄的,目光不放过这个少女身上的蛛丝马迹。
没有人注意到,少年拢在袖摆的手中缓缓升起了一团苍白的符力。
大国师如愿以偿见到了他想见的东西,金色而强大的符光如河流之水,奔腾欢涌,在少女的掌中激荡,却又像最柔软坚韧的宽厚丝绸,缠绕飞舞。
这种符力,整个符道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这并不像是初入符道之人的符力,而像是已经深入符道百年的人才能拥有的符力,自由、活跃又强大。
可眼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过才十三四岁。
如此稚龄,却已有如此天赋,实在是天生符道之人!
符师们已经目瞪口呆,四国师箭步走来,颤声问:“你入符道,共有几年?”
少女的声音如古井沉静:“三年。”
她心里却嗤笑,三年?不!是三十年,其中的二十余年,都是拜你们所赐而灰飞烟灭。
“三年?”这下,连大国师都觉得不可置信,他见过天下最有天赋的孩子,却最多也是五年才得以初入符道,想要修成如此灵动而强劲的符力,哪怕有上好天赋,有的人也一辈子无缘一见,即使勤勤恳恳日夜不休,也需百年。
他们这些国师府的师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天资过人,哪一个没有经过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能有如此成就。
“你在撒谎!”四国师怒目而视:“怎么可能三年?天下就没出过这种先例!”
四国师指尖颤抖:“师兄,是她!”
大国师认真的俯下身,慈爱道:“小丫头,再把你的符力给我看一看好不好?”
眉栗笑容愈发灿烂,她完全摊开手掌,那金色符力跃然而出,甚至化为了一尾小鱼游动其间,活灵活现的摆尾摇头。
大国师的目光跳动了一下。此游鱼,彼游鱼。
不,他仔细参详了面前的金色符光,符力的感觉不对。这抹金色符力,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深厚,反而带着一股急功近利的味道,虽然已经是千万里挑一的强度,但还远远不到那枚游鱼符的境界。
那种悠远、自得,如云一样不可追逐的意味,在这金色中半点也寻不到。
不过他并不计较这符光中的急切意味,每一个天才都是急切的,特别是当他们认识到自己过人的天赋时。这抹急切反而让这个仿佛天降的少女显得更加真实。
况且,这次细细探究,他已经可以认定,这符力从诞生之日起确实只有三年。她没有撒谎。
大国师放下心来,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担忧什么,可能是,如果真的是这个天才少女,在粉碎这抹难得的天赋时,即便是他也要遗憾许久。
世间众生如海,天才如群,但只有这种天赋和符力的人,才有资格做他的弟子。
大国师的嘴角露出一抹认可的微笑。
他朝眉栗赞许地点头,面向众人宣布:“她就是我最后一个徒儿。”
他重新俯下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眉栗,眉山的眉,栗子的栗。”说完,那抹笑容就消失在少女粉白的唇边。
大国师微微皱起眉头,眉山?世上哪有眉山?
“是你的家乡吗?”他问。
“不,是我出生的地方。”她回答。
大国师随意笑了笑,不再深究,可能是哪个山野村庄,但孕育出这种人才,也算是钟灵毓秀之地了。
大国师亲自取下自己的玉佩交到少女手中,俯身叮嘱道:“不管你是从哪个地方出生,儿时受过什么苦,但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
少女抬起眼眸,定定看着他,里面有几许急切和真挚。
大国师满意地想,那一定是对跟随他学习符道的急切和真挚。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将来要入内府的三个弟子,带着四国师转身离去。
随着他们的离去,少年掌中的光芒“扑”地熄灭。
大符师们开始念诵最终入内府的弟子名单:
“孙有机,凉楚,眉……眉栗!”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追随着这三位“一步登天”的人,艳羡与嫉妒有之,赞叹与狂热有之。
只有最后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少女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的眼睛遥望着国师离去的背影,像黑夜中蛰伏数年的蝉。
乌兰却并不沮丧,他的目光掠过国师即将融入远方的身形,又悄悄转圜回来,落在面前小小的身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