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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他睁开眼,发现了令自己不能动弹的罪魁祸首。
一只胳膊死死搂着自己,他还是幼崽模样,肚腹都被那人揽着,最惨的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尾巴了。
狐狸的眼睛骤然睁大,它摸索着抓住自己的尾巴,捏了两把,还好,还有感觉,但是尾巴根那稍微一动——嘶,好疼。
没睡醒的狐狸眼顿时积起了一小汪泪水,不是委屈的,而是疼的。
然后借由这一下的刺激,斛岚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他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狐仙,受命天道治理人妖两界,主持正义,清理祸患。
再比如,他误杀了一个人,天道降罚圆她心愿,把自己打包成狐狸幼崽送回了九年前,去制止这场悲剧。
他心中有愧,发誓一定要向她赎罪,即使那个小姑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斛岚歪着头想,她叫什么呢?他闭上眼冥想,似乎……似乎是叫美丽。
他记得,上一世那人的名字被提到过多次,还都是从国师的口中听到的,后来人们都称她为魔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他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还是在一座雪山里,他在大雪中流离失所,被一个小姑娘捡回了家,然后,好像是在一扇门后,突然被一道符袭击了。
这段时间他像是遗忘了所有身为狐仙的记忆,仅凭狐狸的本能行事,同时也丢掉了该有的矜持和成熟,完全变成了幼崽时期贪玩好动不省事的样子。
什么趴在小姑娘的腿上求摸摸,什么求不到摸摸就呜呜乱叫,什么时不时地舔一舔姑娘的小手……斛岚闭着眼睛,回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掉了。
斛岚把脑袋埋在大尾巴里,痛苦地呜咽出声。
但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还是那个小姑娘,她正抿着唇看着自己,斛岚用千年狐狸的老道可以看出她有一丝疑惑。
然后,她把手伸向他。
斛岚敏锐地感知到她要干什么令狐不好意思的事,奋起一跳——
他忘记自己尾巴和脖子上都有伤而且被压住,随即一声“呜!”的声音不由自主传出,那个小姑娘瞅准时机,罪恶之手伸出,一把把自己抱起来了。
她的手先安抚性地挠了挠斛岚的毛脑袋,等到狐狸困觉的本能让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她的手渐渐往肚子那探索……
这种感觉不对,至少不应该。狐狸眯着眼睛想,他是怎么对那些携恩图报的家伙的,对,给她一爪子。
但现在他躺在小姑娘的怀里,沉迷堕落地接受梳毛,这不对,这不对——
狐狸翻了个身,干脆把肚子一起露出来了。毛茸茸的肚腹处是狐狸一族除了尾巴外毛毛最丰厚的地方,摸起来柔嫩温暖,时不时还会让狐发出不好意思但情不自禁的“呼噜呼噜”声。
斛岚含泪想,这不是我愿意的。这是狐狸的本能驱使着我,或者……是之前那张符的副作用还没有消除……嗯,就是这样。
绝不是他贪图小姑娘柔软的手和温暖的怀抱。
都到这份上了,谁摸不是摸呢。斛岚眯着眼睛悄悄想。
他自动抽除了脑海中残留的,顽固抵抗的理智,在高超的撸毛大法中,安心的做一只废狐就好了。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让步,斛岚发现自己变得更变本加厉起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主动把尾巴送到那个小姑娘手里!
他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但已经有了自己想法的尾巴已经摇摇晃晃,就要递到别人面前了。
“呜呜”,关键时刻,还是疼痛制止了这条不听话的尾巴,它蔫蔫地垂下去,耷拉在小姑娘的腿上。
谁知道那双手竟然不请自来,要来掀他的尾巴!斛岚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扭身躲着,却因为人狐力量悬殊被一把按住,瑟缩着的尾巴被轻轻撩开,露出尾巴根处的伤口。
“不要动哦。”小姑娘说着,居然拿了一个小陶罐,然后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吐吧。”
斛岚一时之间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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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栗记得,自从带着它来到国都后,这只狐狸每天早上都会用小舌头舔舔她的鼻头,然后用“啊呜啊呜”的卖萌声吵醒她。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醒来,醒来之后就会看到狐狸含着泪的双眼,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几天下来,眉栗已经习惯了。
所以她一醒来,手就不由自主地抱着狐狸开始慢慢地摸摸毛,虽然这时她可能还没完全醒。
今天依旧是被狐狸叫醒的一天。
她的意识刚刚回笼,就听到狐狸的痛呼。她缓慢地坐起来,想查看狐狸的伤口。
医符的符阵在昨晚符力耗尽后就已经消散,狐狸看上去还不错,除了脖子和尾巴那还有一些深一点的伤口外,其他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这些都是它能舔到的地方,可尾巴那狐狸扭着身子也舔不到,更何况它脖子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至于尾巴那,只能她亲手给它涂了。
但看着狐狸迷蒙的双眼,她捏住它的嘴巴,将一个小陶罐放在它面前,展开一个魔鬼的微笑:“吐口水啊,小可爱。”
狐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般看着她,它扭过头,不顾脖子上的伤,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中似乎多了点她不能理解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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