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朱又望了姜黎一眼,细细回想了今晨公子出门时的神情,跟从前一般,都是冷冷淡淡的,想来昨夜二人应当是没闹矛盾。
云朱此时真真是无比想念桃朱,若是桃朱姐在这里就好了,她肯定能知晓夫人究竟是怎么了。
她自个儿吧,自小就没心没肺,粗枝大叶的,心思一点儿也不细腻。而素从又是个话少的,平日里最爱研究的就是各类暗器,要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更是不可能。
正这般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便见霍珏推门而入。
云朱登时松了口气,公子一回来了,那夫人定然就不伤心了。
她家这位小夫人一贯来爱笑,就连云朱这粗枝大叶的也看出来了,夫人在公子回来时,会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甜。
云朱想得半点不错,霍珏才刚入内,姜黎便站了起来,笑着道:“霍珏,你去哪儿了?”
霍珏将手上几个油纸袋放在桌案上,上前接过云朱手上的梳篦,道:“给你买了几样青州的小吃食,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昨夜这位小娘子哭得委实有些厉害,霍珏没辙,只好搜肠刮肚地同她说起孩提时的一些趣事,好止住她那些泪珠子。
一会说起他如何被外祖父骗着去军营里做小兵,又如何在夜深人静之时听那些士兵们说荤话。
一会又说他怎样馋外头的吃食,怎样同沈听与贺珏巧立名目偷偷跑出府去买吃的。
这些过往对霍珏来说,已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
他曾以为那些事早已被暗沉岁月磋磨得模糊不清,却不想,此时此刻再度想起,竟是连细枝末节都是历历在目。
仿佛那些无忧无虑的过往从不曾远去,而那个一心要继承外祖衣钵,做个大将军的少年霍珏,也从不曾消失。
姜黎虽说昨夜掉了不少眼泪,可霍珏说的话倒是一直记着。
此时听他说买了早食回来,下意识便道:“是你昨夜说的添末儿、油旋、鱼煎包?”
霍珏淡淡“嗯”了声。
姜黎登时便来了精气神,头发一梳好,便走过去撕开油纸,一股被热油煎过的葱香味儿迎面扑来。
姜黎咬了一口油旋,外皮酥脆,内瓤软香,当真是好吃极了。
她撕下一小块儿,喂进霍珏嘴里,道:“等你的差事办好了,我们就上街去,把你从前爱吃的东西痛痛快快吃个遍。”
霍珏习惯了姜黎的投喂,十分配合地张开嘴,尝着幼时熟悉的吃食,望着自家小娘子那双清澈的眼。
忽然觉着,青州依旧是那个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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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用完早食,霍珏便带着姜黎去了青云观。
青云观是霍珏外祖母曾经修道的地方,在妻子去世后,霍琰便常常来这道观,霍珏小时候也常来。
道观的观主还是从前的殷道长,见到二人的身影,她也不意外,只笑着道:“今晨喜鹊于枝头啾鸣,贫道便知有贵客要来了。”
霍珏提唇一笑,拱手行了一礼,道:“多年未见,难为道长还记得小子。”
殷道长说来还是霍珏外祖母的师妹,外祖母嫁人后,她每逢下山都要到将军府去。
霍珏少时与这位道长亦是有过数面之缘,那时他年岁小,性子活泼,见谁都能说上几句话。殷道长每次见着他了,都爱喊他“小子”。
殷道长望着霍珏,笑道:“你自小便与师姐长得像,再过二十年,贫道都能一眼就认出你来。”
说罢便望向姜黎,眉目温和道:“你便是阿黎?”
眼前的道长身着雪青色的道袍,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用朴素的木簪挽了个道髻,慈眉善目的。
姜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同这般仙风道骨的道长说话,忙点点头,道:“是,道长,我名唤姜黎。”
殷道长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旋即颔首一笑,道:“是个眼明心善的好姑娘。”
姜黎忽然被殷道长夸奖,一时还有些羞赧,忙偷偷望向霍珏,却见自家那位郎君淡淡笑着颔首,那模样仿佛就在说:道长所言甚是,我们家阿黎的确是个眼明心善的好姑娘。
殷道长见这对小夫妻相视一笑,藏在眉眼深处的担忧瞬间便烟消云散。
数月前她收到方嗣同的信,说卫家这小子心魔缠身。可这会看他,心绪温和,眉目疏朗,倒是瞧不出心魔缠身的模样了。
“既然来了,那便进去给祖宗拜拜罢!”殷道长笑着对他们道。
霍珏面容微微一肃,道:“多谢道长,瑾与内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便随着殷道长进了角落里的一间静室。
七年前,漫天大火将霍家与卫家烧成了灰烬。
那一日,无数官兵重重包围之下,仍是有不少青州百姓冲进去救人。
可惜啊,别说是人,就连祖庙里的祖宗牌位都没能救下。
如今藏在青云观静室里的牌位,都是后来青州百姓偷偷刻好,送到道观来的。
可百姓们哪儿知晓卫家那长长的族人名单,如今供奉在观里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位。
霍珏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和大哥的灵牌都在里头。
“原先百姓们还做了你与大娘子的,贫道收到方神医的信后,便将你们二人的牌位取下。今日观中除了你们,并无外来人,莫要担心会有人打扰。”殷道长说完便出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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