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许多年,他曾意气风发地站在这条大街的入口处,默默发誓,总有一日他会住进来这里。他的子孙后代再不会似他那般,在无数人的冷眼里,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做到了。
不仅将周元庚推上了帝位,还将那受无数仕子爱戴、香火连绵了不知多少代的卫氏一族彻底断了根。
许多年前,卫项离开长安街的那场景凌叡记了许久许久。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家族,是无数文臣的追求。
凌叡曾经也对卫项顶礼膜拜过,二十年前那一批进士及第的仕子,没有人会忘记卫太傅,忘记他在恩荣宴上同他们说的那句。
“为官者,须得日日三省,莫忘初心。”
后来他做上了内阁首辅,以为自己终于成了卫太傅那样的人。
可根本没有。
当旁人提起首辅时,所有人想到的还是卫太傅,唯有卫太傅。
再后来,青州卫氏的卫大公子卫彻横空出世,身上分明连半个功名都无,却成了青州士子眼中无人可顶替的士林之首。
盛京也曾有人慕名前去,回来后,人人都同他道,那人有其祖父之风,日后定然会成第二个卫太傅。
那一句句盛誉之言,像针似的扎入他心里。
他卫彻将会是第二个卫太傅,那他凌叡算什么?
他悉心栽培的儿子又算什么?
待得卫彻入仕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忘记他凌叡才是这大周朝的首辅?而他的儿子凌若梵是不是要一辈子做那萤火,终其一生都不得同卫彻这轮明月争辉?
凭什么呢?
他在瀛洲王氏低声下气了那么多年,才终于得到王氏的襄助,在盛京一点一点熬出头来。
一个世家之子,只因有个好祖父好家族就要夺走他手上的一切?
卫太傅说,莫忘初心。
他的初心从来都是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让子孙后代受无数人追崇的权力,让凌氏一族成为百年望族的权力。
当初齐昌林与胡提不就是因着他这份野心,才效忠于他的吗?
越是在低贱的泥泞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对权力就越渴望。
他是,齐昌林是,就连皇宫里那位日益疯癫的成泰帝也是。
凌叡冷着眉眼下了马车。
正欲跨门而入,忽见街头驶入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缓缓靠停,下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见着凌叡先是一喜,可下一瞬脸上的喜意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慌。
“爹爹,您额头怎么受伤了?”
凌若敏快步走向凌叡,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水雾。
凌叡冷肃的眉眼慢慢柔和,温声道:“小伤罢了,敏儿不必忧心。你方才可是去尚书府寻玉雅了?”
凌若敏不自在地摇了摇头,道:“女儿没去寻雅儿,不过是去了趟定国公府。薛莹爱吃糕点,女儿下午恰好做了些荷花酥,便送了些到定国公府给她。”
凌叡微微挑眉,别有深意地望着凌若敏,笑道:“是送去给薛莹,还是送去给薛无问?”
凌若敏柔媚的脸登时一红,忙道:“爹爹莫笑话女儿了,快进屋去,女儿给爹爹涂些药。”
凌叡哪里不知晓自家女儿的心思。
两年前,凌家的马车在长安街惊了马,当时便是薛无问制住了那疯马,这才救了坐在马车里的凌若敏。
英雄救美最是容易让人倾心,更何况薛无问容貌俊美,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
敏儿会喜欢上他倒也无可厚非。
薛无问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别说是他,便是连胡提也打过这位定国公世子的主意。只不过被他敲打了几回,这才将目光放在定远侯府世子宣毅身上。
若是自家女儿能与薛无问成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定国公府地位超然,且手上拿着实打实的兵权。定国公薛晋自从七年前中毒后,身子已经大不如前。
说不得再过几年,薛无问就是定国公了。
若他身后能得定国公府支持……
也不知想到什么,凌叡望着凌若敏的目光越发柔和,“薛莹出门游历了大半年方才回京,你若是得空便多去定国公府寻她玩,好好联络感情。”
凌若敏闻言,抿了抿唇角,笑道:“女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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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薛无问才刚回府便听见几声“啾啾”的鸟鸣声。
他额角一跳,脚步一顿,往月门处望去。便见暗一提着盒精致的食盒冲他挤眉弄眼地冲他比了个口型,无声道:“世子爷的桃花!”
真……神他娘的桃花!
薛无问忍无可忍,大步走过去,道:“你这是又看了什么戏折子?”
暗一举起食盒,往无双院那头瞄了眼,低声道:“世子,这是首辅家的凌姑娘送来的点心,她特地同属下说一定要交与您手上。属下知您心里只有魏姨娘,可这凌姑娘身份特殊,属下想着还是同您说一声,说不得您有旁的安排。”
薛无问哼笑了声:“旁的安排?”
暗一义正言辞道:“属下昨日听了个故事,说的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女细作,为了完成主子的吩咐,便慷慨大义,为国捐躯,只身潜入敌国皇子府中,假装与那皇子相爱,窃取了敌国的情报。谁料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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