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瑜走后的第二年春夏交际。
宝象生了个小娃娃,她胖手胖脚,嗓门儿极大,宝象一双大眼睛对着她,她哭她也哭,她笑她也跟着笑。
宝象觉得好玩儿,经常捏着她的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脚丫子,可下手重,给孩子捏的直哭。
这时候杜奶奶就来打她的手,宝象就瘪嘴,一瘪嘴巴,宝宝也哭的更厉害。
杜奶奶头疼,这娘俩,不好伺候的主儿。
说来也怪,宝象身子弱,可生了娃以后体质却好起来了,奶水也足,满打满算,宝象也才二十岁不到,也多亏了杜奶奶和朱星龙的照顾,娃儿喝奶水喝的饱饱的、长得也好。
朱星龙被抓进罗家的那天,和罗家人把宝象的去向说了出来,罗婶子当即就要下床去找人。
可她久病不愈,这场心病直接要了她半条命,还没等上山,也可能是了了心愿了,松了那口气,当天晚上就走了。
罗小猫倒是跟着朱星龙上了山,也看见了大着肚子的宝象,他把秦家的钥匙交给了她,就是看着她的肚子哭了大半天,走的时候,他望了朱星龙好些眼,倒把朱星龙看的浑身不自在。
“朱大夫,谢谢你照顾宝象,我哥人已经走了,我娘也走了,我也不会照顾嫂子,以后我定时寄钱回来,嫂子就拜托给你了。”罗小猫以为这孩子是人家朱大夫的,虽然为自己兄弟不值,可现下确实是宝象最好的归宿了。
罗小猫走了,他跟着弟弟下了乡,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土产和粮票让朱星龙还偶尔能够想起来这个宝象的半个家人,朱星龙也会偶尔寄点儿山上的东西给罗小猫,这些年,倒没断了往来。
杜奶奶去世的那年,秦晓莲六岁,她几乎是杜奶奶一手带大的。
宝象牵着小姑娘的手,温柔地给她拍着背,秦晓莲看着杜奶奶给她留下的东西,边哭边打嗝,宝象虽然依然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说话,连基础的生活自理可能都做不好,但是秦晓莲都能帮她做好。
现在的宝象头发剪的很短,一个娃娃头配一张娃娃脸,她长得也好看,是那种软软绵绵的福气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晓莲是姐妹俩。
朱星龙也不是没想过和宝象干脆凑做一堆,这也是杜奶奶的想法,可一问这事儿,宝象就抱着孩子,把秦家的钥匙往脖子上一挂抬腿就要走。
她心里认死理儿,甚至她都快忘了那个男人的样子和名字,可她没忘记自己有个男人,只要看到秦晓莲,她就忘不掉。
朱星龙歇了心思,在晓莲七岁那年,娶了一个樵夫家的闺女,水灵灵的,唱歌特别好听。
朱星龙结了婚以后就带着媳妇儿搬到了山下镇子上去住,他们家世代行医,哪怕是他爹他叔叔都被关进牛棚,人家也高看他叁分。
晓莲早熟的厉害,才七八岁就能做宝象的主,杜奶奶临走之前把家里的地契留给了晓莲,朱星龙也怕宝象回秦家触景生情,可离得太远,他也不放心,最后还是晓莲拍板,就住杜奶奶家!
这才有了搬到榆钱儿巷子十九号的后来。
江想想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拎着药回家,头上鼓着个青包,看的秦可瑜直皱眉。
秦可瑜现名江霆,是个做木材买卖的老板,七五年七六年都是好时候,文革结束了,他带着钱和在河边捡到的孩子回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地方。
说来也巧,他现如今买下了秦家隔壁的房子,时不时的,还能偷偷摸摸翻墙去看看。
也可能是这些年没照顾好自己,身上留了病根儿,天气稍微一冷,他的肺就不舒服,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忙活着打听失踪人口,去镇上查、去县里查,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平反了,报纸上也没写这个、所以还用着江霆的名字在外面行事。
人家问他,你是许宝象的什么人?
秦可瑜就捂着口罩闷声闷气的回答人家。
我是她远房表哥。
在小凳子上剥蒜的宝象正看着朱星龙送她的连环画傻乐,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多了个远房表哥。
且这远房表哥为了找她差点儿死在路上。
旧事不再重提,宝象和秦可瑜重逢的场景很是戏剧性,也多亏了江想想记得住这个撞伤他的姐姐家的地址。
秦可瑜不算是个靠谱儿的养父,甚至连宝象对秦晓莲还不如,在养孩子方面,这夫妻俩是出奇的同步,出奇的不靠谱。
秦可瑜还不容易发挥了慈父的精神,带着孩子去肇事人家里讨说法儿。
门还刚敲开,秦可瑜低下头,呵,家里没大人吗这是。
开门的是秦晓莲,小丫头片子刚到他的腰,还是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你们有话好好说,别找我妈!我们出去说!”九岁的秦晓莲人小鬼大,说着就要推秦可瑜出去。
宝象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棉布夹袄,脚上一双半旧的黑色棉鞋,头发短了不少,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她有点害怕,倒是没靠近,就站在堂屋门口,“晓莲……”她是个怂瓜,自家闺女都比她强悍。
秦晓莲大声叫她回屋,一边使劲儿把男人的身子往外拱。
秦可瑜像是傻了一样,他就站在那门槛外面,不敢进也不敢退一步。
“宝象......他颤抖地把口罩摘了下来,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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