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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想家(上)
    大梦想家(上)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工长老倪把自己宝贝的铜柄老烟枪往柜子上磕了磕。
    “你家文茵今年也十六了吧?”老倪问大庄。
    大庄默默的点点头,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蹉跎的皱纹和经年累月咽下去的劳苦。
    他们都是十九世纪被蛇头卖到美利坚修造太平洋铁路的华人修路工。
    对于当时这段历史,美洲华侨史话记载:“在修筑100英里的塞拉山脉地段的铁路时,华工的死亡率高达10%以上”。并且,有一半以上的劳工在被运送至美国的轮船上就已经因为各种恶劣的条件惨死途中了。
    大庄年轻的时候也是铁路上做活儿的一把好手,虽说当劳工也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他一把子力气,年轻又肯干,工地上的外国人劳工头施密特经常对他大为褒奖。
    谁不喜欢做活儿一个人顶叁个人的劳工呢?况且他吃的也不多。
    大庄后来娶了同为修路工的孙宝家的闺女,隔了一年媳妇儿就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他拼命干活儿攒着那叁瓜俩枣。
    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未来也做个修路工的媳妇儿,这长达叁千多公里的太平洋铁路,摞起来的是华人劳工累累的尸骸。
    大庄也见过美利坚的大城市,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起始点就位于美丽的加利福尼亚,那里有衣着华美的上等人,他们也是华人面孔,可他们喝着香槟,吃着提子,胸前挂着的是来自德意志的金表,连脚上穿的鞋子都是整块牛皮料子最好的那一角。
    他想让自己的女儿文茵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大城市、去加州,去过他连梦都不敢梦见的好日子。
    可天不遂人愿。
    1866年冬,在塞拉岭通道施工中,有500到1000名华工死于雪崩,许多华人劳工在这场持续五个月的暴风雪中失踪,等到找到尸骸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冻成了冰雕。
    提前预判了天气的大庄很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他没有在这场暴风雪中被冻死,但是长时间握住铁镐的胳膊却因长期低温而被冻伤,天气转暖之后,他的左侧胳膊就在华人医生的建议下不得不被截肢了。
    没办法,人总要活着的。
    断了胳膊的他被赶去了边缘做最累最脏的活儿,包括给劳工洗衣服、捡菜叶子,大庄没有办法再挥舞着铁镐去赚取那本就不多的血汗钱。
    屋漏偏逢连夜雨,文茵的母亲也在长期的劳累过度中去世了。
    大庄就像是那个时代华人劳工的小小缩影;他们幸运的没有死在船舱里,又躲过了大雪灾和疟疾,可那有什么用呢?
    他们活的不像人,不像鬼,被永无尽头的苦难和来自生活的重创折磨至绝望,他们像活着的一出悲剧。
    文茵
    庄文茵今年十六岁,她知道她爹大庄身体已经很不好,她没去过加州,甚至每次只在路过的火车上才能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孩儿,可她其实并不羡慕。
    一个没有尝过糖果的人会想念糖果吗?她不会的。
    因为她也没有感受过大庄嘴里上等人的日子,她被困在了这十二平米漏风的小房子里,给爹爹做饭,给妈妈熬药就是她所有的工作。
    她的衣服也都是别人不要了的烂衣服,再由母亲剪裁缝好了就是她的衣服了,后来母亲也去世了,她就剪裁好母亲的衣服自己穿上,没见过蕾丝花边儿绸布裙子的女孩儿觉得这就已经很好了。
    直到,大庄也死了。
    还没入秋,他就得了肺痨病,抱着铁皮桶大口大口的呕着血,他躺在家里唯一一个完整的床板上,文茵吓得直哭,她跑去找医生,可惜医生也不愿意过来。
    肺痨是会传染的。
    十六岁的文茵,成了一个孤儿。
    她再没有一个亲人,外公孙宝死在一场矿难中,就连熟悉的老倪也在大庄去世之前因为一场风寒早早的归西。
    文茵把大庄埋在了破棚子的后面,她挖了很久的坑,足够把大庄的尸体好好的填进去。
    然后,她收拾了包袱和全部的粮食,准备听从大庄的话,一路向东走,沿着铁路走。
    大庄死前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让她乖乖的,路上见到男人也不要反抗,如果挨打要逃跑,要跑的快一些。
    文茵走之前给大庄简陋的墓磕了几个头,她就这么背着包袱,连夜离开了这块埋葬了她的青春的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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