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片谄媚阿谀之言,都让一旁的通译给翻成夷文说与那北夷来使听。
北夷来使大为满意,看向大魏官员们的眼神不禁带了些鄙夷出来,嘴上囫囵道:“你们的诚意我知道了,待我回去,定会告诉大王,至于日后会不会再出兵大魏……哈哈哈哈哈!且看你们日后还有没有这番诚意了!”
那通译又说给大魏官员听,只见他们脸上竟无忍辱之色,只是一片惊恐,深怕北夷真的会再出兵似的。
陆行墨看着这幕,怒从心头起,这些年边疆军民奋力抵抗北夷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这些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对北夷奴颜婢膝的吗?
此时那脑满肥肠的北夷来使搂过两个倡优亲嘴,将油光都抹在人家脸上,还不住上下其手,惹得两个倡优笑得花枝招展。
陆行墨看了不适,还未待反应,便见一旁的赵永乐忽然退开,快步朝另一边小门冲了出去。
陆行墨惊诧过后,随即大步跟上,到了外面廊道,只见赵永乐扶着一个廊柱,摘掉面纱,弯腰干呕不止。
他遂停住脚步,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赵永乐像是要将心肝都呕出来似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行墨彷佛听到其中伴随着哭泣声,若有似无,只是不敢放声哭了。
赵永乐并没有吐出多少东西,只是一些酸水。
陆行墨并不说话,等在那里,直到赵永乐渐渐停止干呕,但她却还是弯腰扶着廊柱,安静无语。
半晌,陆行墨才上前两步,掏出一方素帕,递到赵永乐眼前。
赵永乐后觉难堪,偏头去看他,却见他整个人并不面向她,而是侧着身,头往后看,目光没有对着她。
赵永乐慢慢接过素帕来,将溅到脸上的秽物擦净,然后直起身来。
“陆统领,你说,北夷王是不是就长得像那来使?”
陆行墨背对着她,抿直了唇。
又听她凄然一笑。“我下半辈子便是得伺候这样的人,然后百般求他别出兵大魏是吗?咱们大魏沦落到这种地步,需要对一群蛮夷卑躬屈膝至此?大魏开朝列祖列宗,还不知在地下如何斥骂我们!”
陆行墨微微侧过脸,想说些什么,可是赵永乐说完,便直接往前走了,头也不回,直到消失在廊道尽头转角。
陆行墨看着地上那孤零零的面纱,心中不由一抽一抽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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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陆行墨便不曾与赵永乐有说话的机会,倒是陆行墨与朝廷护军交接过,整备完毕,待要从临城出发往北夷去前,赵永乐使人送了几大箱东西过来,并有一张长长的单子。
原来赵永乐记着那日说要补助伤兵营的事,当真从嫁妆里匀出好些银两药材并其余细布东西等物,一张单子密密麻麻皆列清楚。
陆行墨看着那些箱子与清单,静坐半日,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有几个和亲队伍里的京官来,嚷着不合规矩,回京后要弹劾于他云云。
陆行墨并不理会,冷眼看过去,那些官员便噤声不敢说话。
他本身气势凛冽,自带一股杀气,又是正二品右翼前锋统领,比一众和亲队伍官员职衔还高,兼是常胜名将,谁敢当面与他作对?
于是那些官员嚷了几声,见陆行墨不动如山,无可奈何去了。
陆行墨却是叹了口气,命陆山将自己在临城多年攒下的身资计算出来,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凑出与赵永乐资助的那些嫁妆同等价值后,便将那些银钱交给伤兵营把总,让他再作分配。
而赵永乐的那些嫁妆箱子,陆行墨命人封好锁住,和亲队伍出发时,一并带上,想着中途再交还给赵永乐。
此后和亲队伍交由临城几个将领并百来个兵士护卫,出了临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夷而去。
走到将近黄昏时分,临城的一个副帅是此行最高职衔,便下了命令,让众人于一处妥当地点驻扎,几个营账迅速立起来,各营造锅做饭,兵士列队巡逻。
赵永乐始终由一众宫女太监围绕服侍,一行人格外安静,也不曾听她有过怨言。
夜里,陆行墨就寝前,虽不是他轮值,但他还是习惯地巡营一遍,路过礼部官员们的营账时,听见他们正小声抱怨:“这也走得太慢了些,早日将公主送到北夷王宫去,咱们也就能回京城去了!”
陆行墨听了,面色冷漠,转过头去继续向前巡视。
他这段日子经常想起赵永乐的那番质问,他们拚死拚活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些在朝中只会安逸度日的官员们吗?
他自十四岁投军后便再没有回过京城,只知光宁帝登基后,军饷才逐渐宽裕起来,并不知朝廷其他官员腐朽至此,胆小怕事,专会内讧,对上北夷来使,怕得屁滚尿流,对自己人却横目攻讦。
难怪明珠公主刚到临城时,浑身是刺一般,只怕在京城待久了,有良心的人都会渐渐如此愤世嫉俗吧?
正巡视间,忽见不远处草地里,有一个小小身影,陆行墨立即警戒起来。
他慢慢靠近过去,只见那身影正巧在他寝帐之后,一动不动,抬头望着什么。
当他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却愣住了。
竟是赵永乐坐在草地上,双手抱膝,呆呆看着天空。
陆行墨疑惑不解,走到近处,先闻见一阵酒气,才看到赵永乐身边倒着几个酒瓶,而她脸上没有戴面纱,只厚粉敷妆,但还是看得出来有些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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