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颂迟疑了一下,缓慢地坐起身来, 像在回味什么, 刚要开口——
“停!别别别跟我描述啊!”
蓝岚看到他那表情就受不了地立刻打断:“我只是口嗨!其实内心还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 接受不了你们这样的真的, 起鸡皮疙瘩。”
“……”
“来吃口鸡翅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文颂又蔫巴地缩回去, 随手捞几只抱枕把自己埋了, “不吃。”
半晌,说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我要是……以前跟别人谈过恋爱就好了。”
起码有个参考, 或许就能明白这些不正常的反应到底是被那个奇怪的秦覃给勾引了, 还是真的太喜欢他才一见到他就神志不清。
等等……这两者好像也并不矛盾。
“你现在谈也不迟啊。”
蓝岚不以为然道,“就先在一起试试呗,谈了万一到时候感觉不对,不行再撤。”
“这样也行吗?”
“这有啥不行的。”
蓝岚说,“我掰着指头数, 谈恋爱总共也就你们俩人的事儿。你同意他也同意不就行了吗?”
“……”
牙疼好像蔓延到半张脸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文颂忍了一会儿,妥协道,“别说他了。明天你课多吗?抽空送我去医院吧。”
“行。”
蓝岚摘下一次性手套,拿湿巾抹了抹手指,掰开筷子夹着拆完的肉吃。“其实我今天晚上是来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这不你快过生日了吗。”
就像是磕完一大把瓜子,再把攒起的瓜子仁一口气吃掉。他这吃鸡的流程,文颂无论看过多少遍都理解不了,“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别啊,什么都不要可不行,不然等明年我过生日都不好意思跟你狮子大开口了。”
“你就知道打我小金库的注意!”
“嘿你这棵小摇钱树成天在我眼前晃,不打你注意还能找谁?”
“……”
“那等我想想再说。”文颂无精打采地赶人,“吃完就走吧,我太困了。”
“今晚不用我陪睡?”
“不用。”
“说真的,别跟我客气,我下几个睡前故事念给你听啊?”
“……都说了不用!快吃,我困得头疼。”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等他走后,文颂回卧室把加湿器调到最大,习惯性地滴入香水后摇了摇,发现这瓶已经快要用完了。
木质格调的瓶身设计简约,一百毫升的小瓶握在手心里正正好,指缝中露出浅紫色的花体字,缀着香水的名字,Hiraeth。
小学生的年纪里,文颂曾抱着厚厚的牛津辞典翻找这个单词的意思。它是个无法直译的威尔士文化概念,有传闻说它混合了挂念,怀旧与渴望,带有对死者或离去者的悲恸。而在那本牛津里,将它定义为“对不可归,或从不存在的家园里乡愁”。
就像不明白蓝岚的吃鸡流程,文颂也从不懂他最爱的香水为什么会有这么悲伤的名字。每当这香味扩散在空气中,他闻到的是温柔,舒展与安心,总是能从中得到最安稳的睡眠。
怀旧倒还是有的。毕竟他从七岁用到了十七岁,也很可能会一直用到这支小众香停产的那一天。
大学后的第一支空瓶。文颂收进柜子里,拿了瓶新的拆开放在床头,为了不压到鼓鼓作痛的脸颊,只能老老实实地平躺,妥善地给自己掖好被角,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己是只被倒空的香水瓶。
劳心劳力一整天,他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只有恬静的香味安心地萦绕包围。睡前故事总是美好的,用温柔如水的声音娓娓道来,每个主角都得到了圆满的结局,小兔子也从来不会被大灰狼吃掉。
在那些故事陪伴的日子里,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到外面的街道上闲逛乱跑。他提前去上学,但从不按时回家,放学后宁愿继续待在学校。除了每天的睡前故事时间,他用尽了一个孩童所能想到的理由,只希望自己能离家远一点。
他把家里一切都丢给那个为他讲故事的人独自承受。
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从不责怪,还总是鼓励他多去外面玩,注意安全,可以晚点回家。
有一天晚上,她说如果饿了,就去街道上的便利店里买巧克力面包,看会儿动画片。
今天没有睡前故事了。
她说,但我知道,你是最聪明的,你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就算别人再怎么贬低你,责骂你,不管有多少人说你不好,不要信。不要听他的。
你要永远记得自己是珍贵的,是独一无二的,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她说了好多话。那样的语气,好像她要出远门,要很久才能回来。
可他知道。
她和他都知道。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文颂蓦地咳醒,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剧烈地呼吸着,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冬天是容易生病的季节,气雾剂就放在床头柜上,随手就能抓起来用。等夜喘平息,他连拖鞋也来不及换,一身单薄的睡衣冲进电梯里下了楼。
楼下的垃圾是隔天早晨统一清理,但经常会有阿姨在里面翻找纸板,捡走被丢弃的旧衣物。
他屏住呼吸,拿手机打着光急切地翻找,挪开上面的外卖盒和垃圾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条被遗弃的围巾,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就变得脏兮兮的没人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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