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谓命运的分岔路口,她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了最差的那一个。
覃云以演员身份进入娱乐圈,梦想却是成为歌手。《歌声在我心》是她拼尽全力争取到的机会,是实现梦想的跳板,却又被她亲手放弃了。
怀着身孕退圈之后,她选择了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暗恋自己的老同学。那时候秦涛还被称为才子,在小圈子里是有点艺术细胞的文艺青年,作词作曲弹唱都信手拈来,还跟几个朋友一起搞地下小乐队。
他对同样在音乐上很有天赋的覃云苦恋多年,能跟她修成正果,即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接盘”,也甘之如饴。
于是覃云嫁给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也没有完全放弃。她做出了更可怕的选择,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在丈夫的身上。
秦覃在童年时期,最常听到她对秦涛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今天怎么还没有写新歌”,“连歌都写不出来,你还能做成什么”。
那些承载信仰与情怀的旋律变成了镣铐与枷锁,过於沉重的期望逼得他才华干涸。直到有一天他在覃云面前摔了吉他,赌咒再也不会写歌。
就是那天。
不止是他们的梦想,连同那两个人,整个家都和琴弦一起碎掉了。
怪不得。父母本身都是音乐人,秦覃也喜欢音乐,全家人兴趣一致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应该是其乐融融才对。但从进门开始文颂就留意过,在这个家里看不到乐器,乐谱或其他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东西。
“但……你肯定从小就又帅又聪明,还喜欢音乐,可是她都没舍得把梦想再压到你身上,对吧。”他试图帮忙找补,“那样至少可以说明她还是爱你的。”
秦覃看着他,语气玩味,“你跟自己妈妈的感情,比跟你爸的感情更好?”
文颂:“你怎么知道!”
“听得出来。”
秦覃叹了声气。似乎久未跟人提起陈年旧事,连自己都觉得感慨,“我那时候捡了被他们吵架时摔断弦的那把吉他,偷偷请外面的师傅修好了,但只敢在家以外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玩,去书店翻吉他教程和琴谱自学。还挺有意思的。”
“那把吉他平时都藏在楼道里,初中暑假结束那天被她发现了。她让我弹了一首曲子,然后抱着我的猫从楼顶跳了下去。”
秦覃说,“多亏了她,自从她跳下去之后,这片的房价都不怎么敢涨了。”
“……”
文颂试探着问,“那你是跟爸爸感情好,还是跟妈妈感情好?”
“我跟猫的感情更好。”
“……”
他好像是认真的。
文颂无言以对,默默地合上相册,听到他又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像她那样……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就能把一整个家逼疯。”
没有人能通过忍受从中生存下来。只要达到了某个极限阈值,没有谁会甘愿做承受者。指责变成互相指责,殴打变成互相殴打,无尽的谩骂和暴力会贯穿成为生活的日常。
直到那样的日常也崩塌。
文颂当然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为了保护自己的舒适区,他应该在那些极力想摆脱想要忘记的记忆翻涌上来之前,用更重的意念强制性地压下去,对秦覃劝慰地说一句“别这么悲观,一切都过去了”,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但今天他没有。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完全坦诚的房间里,有太多跟记忆重叠的部分。文颂低头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也会打你吗?”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显然秦覃能听懂他在问什么,“初中之后他就打不过我了。”
“好厉害。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梦呓般喃喃自语。
“我从来都不敢还手。”
他们同时愣住了。秦覃只听到模糊的音节就已经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再问,外面响起巨大的砸门声音。
文颂条件反射地向后缩,惊慌失措地望向门外,“怎么……那是谁?”
没有人回自己家会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秦覃的声音他根本听不清,门外不止一声凶狠的吆喝,仿佛连楼梯都在震。
“龟儿子别躲了,秦涛!给老子开门!”
“今天再不还钱,明天就有人来泼油漆了!让你们一家再出出名!”
“哈哈哈哈他们一家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怕泼油漆?”
“那就去他儿子那个学校泼!年轻人嘛,都喜欢出名!”
“别整那些花花绕绕的,他肯定在家!妈的躲老子不还钱,找家伙拆门,今天就剁了他!”
“……”
又是人生初体验了。
外面的人好像真的在砸门。这种诡异的情形也就在电视剧里才见识过,文颂脸色顿时苍白,满脑子的“啊啊啊啊”和“怎么办怎么办”,到了嘴边愣是连吭都没吭出一声,只能用力地呼吸。
肾上腺素飙升时,终于听清了秦覃的声音,“”你会不会翻窗户?”
“……”
怎么这样!
来的时候也没说还有这个环节啊!
看他艰难地摇头,秦覃正想安慰一句“别怕”,立时便听见破门而入的巨大声响。
这下安慰大概也不管用了。
文颂浑身僵硬地怔在原地,注意力全在那强行闯入的动静上,冷不防被他拉进怀里腾空端起,打开衣柜门干脆地放进来,反手关上柜门还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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