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美得几近可怖。细小的气泡擦过脸颊升上水面,文颂吐出肺里的空气,继续下沉去接近他,无论如何先把人带上去再说。
触到手指的瞬间,秦覃蓦地睁开了眼睛。
文颂被吓得一呛,划水的节奏也乱了,慌乱中看到他朝自己游过来,行动自如,并没有溺水的迹象。
接着腰上一紧,被带出了湖底。
秦覃把他托到湖边,利落地上了岸。
看他惊惶未定地大口喘气,居然还笑得出来,给了他一个湿淋淋的拥抱,“吓坏你了?”
“……”
一点都不好笑。
简直是疯了。
文颂浑身湿透,被夜风吹得发抖,心有余悸地瞪了他一眼,沉下脸转身就走。
“要回去了吗?文颂……文颂!等等我。”
秦覃捡起手机追上他,笑着去拉他的手腕,“真要回去?不跟我玩了吗?我还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呢,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带你去……”
文颂甩开他的手,路边拦下辆出租车,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句也不理。
司机师傅见多识广,还帮忙劝,“哎呀……不要这样动气嘛,谁家还不是隔三差五吵个架,很正常的。”
文颂宁愿回答司机,也不愿意跟车外的人说话:“是他太过分了!”
司机:“……”
你好娇啊。
“那好吧,路上小心。”
秦覃为他亲手关上车门,即使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也难挡微笑时神采奕奕的光芒,眼神明亮得惊人。
“跟你在一起很有趣。”
秦覃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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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覃没有上车送他。
文颂气得忘了害怕,自己瑟瑟发抖地回了家,气哄哄地洗漱,躺在床上又气到半夜睡不着觉。
越想越气!
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往湖里跳的啊。很好玩吗?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即使他脾气再温吞,也忍不了这么过分的恶作剧。
临睡前,文颂满脑子都还想着等明天见面,一定要把他骂一顿,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但他们“明天”没有再见。
一觉醒来,文颂情绪平复了些,可一上午都不见秦覃发来消息。
他没怎么管过日程安排,都是秦覃确定了当天要去干什么,掐着点下课来找他的。今天秦覃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他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见面,不得不主动联系。
然而一整天过去,没有传来半点音讯。
这一次甚至看不到水花。秦覃忽然消失了。
文颂还有些赌气,思量许久怀疑是他的另一场恶作剧,不回应便也不再主动联系。傍晚时分,拉了蓝岚陪自己一起去眼镜店。
试戴做好的新眼镜时,蓝岚多嘴夸了一句,“比你原来那副好看。”
本来想拍个马屁,谁成想拍在马蹄子上。文颂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放进盒子里,啪地一下用力阖上。
“……”
怎么了这是。
蓝岚有日子没见他了。自从他跟着秦覃到处游玩,自己也忙着跟小姐姐约会,两人连上课都凑不到一起,也不太清楚他最近身边有什么朋友。
蓝岚迟疑道,“不会是秦覃惹着你了吧。”
“你还提他!”
“……”
这不就是了吗。
蓝岚多了解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凡生谁的气,非但一句话都不跟人家说,还不许身边的朋友帮着说好话,提都不许提。非得是自己想通了气消了,才有转圜的余地。
能惹得他生气的人着实很少。蓝岚对秦覃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好奇,但眼下还是先明哲保身,不提就不提,“跟我下馆子去?我下午订了座,带你去吃湖鲜。你不是爱吃鱼吗?那都是现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等着你选……”
好巧不巧,下馆子的地方就是前一晚远远看过的湖边画舫。晚饭食材新鲜,烹饪火候也老道,不亏是这一带的招牌。
文颂显然揣着心事,起先夸了一句,之后就没话了,漫不经心地大口吃。
倒也很给请客的面子,就是有点担心他会被鱼刺卡了喉咙。
蓝岚没多嘴问什么,打算回学校后自己先查一查秦覃的底细。
一顿饭吃完,文颂说想去湖边散会儿步消消食。
那就散呗。蓝岚乖乖陪着,陪了一会儿总感觉他散得很有目的性,像是沿路在找什么地方。
找到昨晚来过的石阶,文颂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入夜了。蓝岚来回跑,买了饮料又买烟,还买了瓶驱蚊水跟湖边的小飞虫搏斗。
直到抽了烟喝完饮料,小飞虫销声匿迹,到了前一晚两人不欢而散的时间。
蓝岚手机都快没电了,耐心也耗得差不多,“我们到底在这等什么呢?”
文颂抱着膝盖埋头不说话。
秦覃没有来。“明天见”也不是在这里见面。
如果是谜语,那么他把谜底猜错了。
片刻后,他的声音沉闷地从双臂间传出,比起生气,更多地带着困惑和不安,“是我……太玩不起了吗。”
或许在秦覃眼里,他表现得过分担忧,是在大惊小怪。
或许秦覃认为,他只是个平庸的音符,难以融入激昂壮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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