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音看着,微微觉得有些眩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只得让杜鹃将那信念了出来。
他写,愿你老死山林间,此生再不复相见。
“你若无情,我便休……此生……再不复相见……”聆音念着,眼眶一热,有灼热的眼泪掉落在手背上。
她的手微微带着一些颤抖,而后仍然是将那信珍而重之地折好,藏了起来。
老死山林间吗?她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了。她让杜鹃将笔墨拿出来,然而她却只是铺开了宣纸,半晌,执笔的手抖了抖,只在宣纸上滴落了几点墨。
她咳了数声,捂住嘴唇,那血却是顺着她的指缝滴落,掉在了那宣纸之上。
相思无计堪相比,珠箔雕阑几千里。一片伤心,书不成。
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落了下去,甚至有时候连站立也做不到。
她感受着岁月在慢慢地流尽……
那日,她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发慌,从噩梦中惊醒,呼唤杜鹃名字的时候,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团影子,不远不近地站着。
那不是杜鹃,杜鹃的身形娇小,没有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来得高大。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名字。单是想到那个名字,她便觉得心里刺痛……
“萧……萧洛隽?”她叫着他的名字,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影子。
“嗯……”她听到一个低沉的、甚至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
“没想到我不想入你的梦,你却入了我的梦中。”她喃喃道。她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吧,所以她能够看到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他恨她,又怎么会再来见她呢。
就算是假的……她心里,亦欢喜。而这时候,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内心藏着的那些解释诉之于口,也不用担心对方不信任她,对她说着冷言冷语。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犹如钟鼓一般撞入了他的耳膜。她说:“太后是我杀的,那是因为她死有余辜……她逼我太甚……前仇旧恨,我又,怎么能够让她好过?若是她生,便是我死。可是你为何一直那么袒护她,那么信任她呢……”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伸出了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然后堵住他的嘴,继续说着:“在梧州的时候,成王败寇,各有手段,我虽知情,但没有参与。在宫中的时候……我只想着逃离宫中,我身上所中的毒,就连太医也无法诊断出来,你又怎么会信我呢。毒匕首亦非我所愿……”
“萧洛隽……那年……灯会,我是想认真地给自己留下一段回忆的……那时候我所说的话,亦是我的真心。”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已爱上了你……只是我不想变成自己最憎恨的人的样子。我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将是心无芥蒂……不再容许旁人掺和其中的。我会因此染上很多无辜的性命……我会因此嫉妒很多人……”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脸色也越发苍白,“我不愿意……萧洛隽,你当着我的面……隔了一堵殿门临幸长孙舞时想到我的感受了吗……我也是会嫉妒的……”
“我也曾想同你放下仇恨……彼此欢喜该多好。可是事与愿违……我最后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了……”
她看着他,仿佛尘愿已了,曾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面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涣散的眼神。她说:“萧洛隽……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了。你也不要再遇见我了。”
她艰难地说着,然后口中吐出了鲜血,染红了衣襟。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那衣襟上,沾满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也许是因为道出这句话费尽了她的心力,话音落下,那双手也慢慢地垂落下去……却被人握住,久久也不肯放开,仿佛这样,她便不会离去。
“虞聆音……阿止……朕明明打算放下你了,可你又为什么,又这样让朕牵肠挂肚?都到那份上了,你又为何不肯让朕将错就错。反而在大错铸成,难以回转的时候,才让朕知道真相?虞聆音……你可真是心狠……”他如梦初醒一般说着,向来心肠冷硬的君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带了几分罕见的哽咽之意。
此刻,夜色深沉,星夜暗淡。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阵狂风,黑云压城,吹起了无数的落叶飘飞,犹如一片残秋败景,又像是一场漫长而惨烈的告别。
那几乎要随风逸散的轻喃落在她的耳边,然而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蕴藏着万千压抑的隐忍情绪,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她。她就那样紧闭着双眼,仿佛只是沉沉地睡去。等到外头天明,她便会从一个慵懒的梦中醒来,然后那双眼里会流动着光彩,不管是狡黠的也好,算计的也好,就算充满恨意的……他亦甘之如饴。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雨打芭蕉,一声又一声,像是击落在人的心尖。
而窗内,却是一室无言,满月清霜。
残灯如豆,渐渐被风所吹灭……
第46章 番外
眨眼又是一个三年。京城中鸣鼓奏乐开道,据说是在行宫养病六年有余的皇后归宫。
当今圣上对皇后虞氏情深义重,帝后恩爱无匹。就算数年不曾回宫,每隔一段时间,圣驾仍亲临行宫,圣眷不衰。
甚至有朝臣劝谏宫中再纳新人,皇帝也以皇后病情未愈,皇长子尚未长成,实在无心纳新人入宫为由拒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