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时日将近一般,她感觉自己的五感变得迟钝。
就算在寒冷的夜里,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依然感觉不到寒冷。
夜间孤寒的时候,她觉得耳朵仿佛被什么罩住了一般,听什么都觉得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再之后,她的视力也开始衰退,眼前总似有一层白纱蒙着,让人看不分明。
她看了看自己的五指,她的指甲已经呈现出中毒已深的灰紫。她想,或许可以跟自己打个赌,看看自己最后到底会怎么死,是生命衰竭而死,还是被斩首而死?
她想了很多的事情,从前那些事情如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的眼前浮现。
然而,她却被一盆的冷水浇醒,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些都是梦呀。
不过,她今天能感受到冷水的冰冷了,那冷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湿漉漉的,有种刺骨的冰冷。她的身体一个抖索,抬起了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吊起。而萧洛隽站在她的眼前,神情冷漠。
聆音想,真是,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呢,就不能够让她在他面前有尊严一点儿死去吗。至少那时候,留给他的不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样子。
她现灰头土脸的,自己都觉得身上有陈腐的味道。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沐浴过了,以前的一头青丝,现在也都纠结在一起,就像是一团杂草。
要是此时此刻,留给萧洛隽的印象太糟糕。等到昀儿长大,同她更相像了,萧洛隽会不会想到她此刻糟糕的模样,会对萧明昀有芥蒂?
许是因为如今的意识仍然昏昏沉沉,聆音觉得到了这时候,脑海里想的居然会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管她在他的心目中又是怎样的形象呢。
不过拜她时好时坏的视力所赐,萧洛隽在她的面前又变成了一团白影。这样也好,她就不会看到萧洛隽冷漠的眉眼了。
他同她仿若闲谈,生死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谈资,道:“本朝律法,造反者,乃是是十恶不赦之罪,当株连九族。朕本念着你的身份,想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然群臣上谏,要求严惩乱党,于乱市中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你可会怪朕?”
明明是问着怪不怪他,却依然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仿若就算她怨愤,也于他无甚干系。
她青丝垂落,遮住了半张无暇的面容。她低着头,不愿看他一眼,道:“王法所在,我自当伏诛,无甚怨言。”
他淡淡道:“虞聆音,你犯下滔天罪责的时候,可曾想到崇安侯府的一分一毫?”
“皇上怕是叫错我的名字了,我乃瑰色的幕后掌权人,出生山野,由前任门主抚养长大,乃孑然一身之人。至于崇安侯的嫡长女虞聆音,同我没有半分关系。皇上是明理的人,料想也不会因此颠倒黑白,胡乱给他人安上罪名。”
他看着她,倏忽一笑,道:“也是,崇安侯同你这样的叛军乱党,自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当然,崇安侯尚拎得清。这几日他还有闲情雅致,同谢太傅于宫中对弈了三日。”
聆音面无表情,反而生出了一种峙立孤峰的凌然气势,仿佛此刻并未被绳索所困。但她也只能如此,谁叫她还想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呢?
全身的重量由自己的双手撑着,双脚落不到实处。这种岌岌可危的状态,让她心中微微的不安,却又因这样的不安生出了一分孤勇。
她的外祖父,还是选择保全了崇安侯府吧。聆音心里松了一口气,明白这是崇安侯的必然选择,心里并无怨愤。
“不知道皇上打算何时处死我?”她这样问着,声音轻快,甚至带出了几分笑意,“待行刑之后,皇上可否让我的尸骨归于浅沫山中?”
“若无意外,半月之后。”他顿了顿,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虞聆音,众目睽睽之下,朕无法徇私,理应待你像其他人一样,事后若无人认领尸首,当弃置乱葬岗。”
“真久。”她慨叹道,“也罢,做个孤魂野鬼,倒也逍遥。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皇上到时候,能替我寻京城之中最快的刽子手,刀子也磨得锋利一些。听闻有些死囚斩首示众之时,那刀磨得不够锋利,结果明明一刀砍下去了,却仍然吊着一口气,想想也觉得挺可怖。”
她的尸首,自然无人认领,毕竟谁也不想同乱军叛党有什么牵扯。她笑了笑,语气间有无尽的潇洒之意。不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她虽是有负于他,但如今连这体面地死去也是一种奢求,真是悲哀。
“自然。”他淡道。
到此,他似无话可说。
久到聆音以为他已经离去,再抬头的时候,却不经意间又撞上了他的目光。即便她此刻望着人的时候只有白影,然而那目光却有如实质一样,似乎能够拨开那层层的迷雾,撞进她的眼里。
他的目光淡漠至极,甚至连话也无甚温度,像是例行告知一样。他说:“行宫的皇后将病逝,朕会另择新后。”
聆音乍然听到他这么一说,面上的表情僵了僵,然而不过片刻,就能同他笑谈,道:“不知新后有什么人选?”
“礼部会筹办,不过朕已拟下了几个人选,待为太后守孝期满,便迎新后入宫。”萧洛隽道,“万安侯嫡女岳留思,崇安侯府次孙女虞知音,吏部尚书嫡女戚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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