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姨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芒,说:“阿止,淮姨一点儿也不怪你。呵……宿命啊,有些事情,根本就是防不胜防。但愿来生,我们能够不为情所困。我此生多次刺杀他,几番让他性命垂危。然而他终究是都躲了过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淮姨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我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阿止……若早知你还是会栽在他的身上,当年我就不应该让你进宫,也不该让你离宫。”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这段话,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芒。
聆音已经哭到没有了声音,最后抱着淮姨渐渐凉了的身体,替她将眼睛合上。
萧洛隽的那些亲卫们并没有给她时间,已经备好了镣铐。萧洛隽料到将她抓获是一定的事,不过半刻,便有朝廷的人马而来,有囚车。
她戴上了木枷,同瑰色的诸人一起,被押解到了囚车之上。
而那些被就地斩杀的人,被搜罗了身上的物品之后,便弃置在此处。
聆音隔着囚车的栅栏,最后望了一眼伏在泥土之中,毫无声息的淮姨,心里想着,淮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逃出去。
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了,只能够兵行险招。当时她往淮姨的嘴里所塞的药丸中,有一味叫假死药,能够让人在两天之内没有任何的声息,如同死人一般。她本来只是随手放在身上,却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当初领着瑰色的人,来千沙荒漠的时候兵分了两路,再往前一点的地方可以进行汇合。若是发现一方落单,便会到这边来探看情况,希望沈绿衣能够及时发现这一边已经陷落,能够及时将淮姨救出去。
囚车从此地,到京城,一路游街示众。
这回朝廷所获的俘虏很多,要都押解到京城,囚车都不够用。聆音还要庆幸自己的运气好,若是徒步走到京城,恐怕走到半路,便没有性命了吧。不过,临死前还要受这番侮辱,聆音倒不觉得这是好运了。
毕竟是钦命要犯,一路上都有将士们护送。瑰色的实力在上次大损后,虽时不时地还有人来相救,然而最后都铩羽而归。
她脸上的血迹渐渐地干涸,却始终没有拿布料擦干。她的青丝散乱,这辈子就没有过这样灰头垢面的时候。吃的是干瘪的馒头,有一顿没一顿。她的手被木枷铐住,酸疼无比。夜晚的时候,吹来的寒风,让她的身体不断地发颤。仿佛下一秒,她便要沉睡于再也醒不了的梦中。
但这都算作是最轻的折磨,而真正的折磨,却远不及到了熟悉的京城,看到那些熟悉的人时,心里来得震撼。
囚车才路过市集便停了下来,前面有两辆马车堵住。聆音在浑浑噩噩间,听到了“崇安侯府”四个字。
她蓦然睁大眼睛,这时候,她万分希望,能有个地方可以让自己藏起来。但转眼一想,崇安侯府的人那么多,又怎么会恰巧让她碰到外祖父呢?
然而就算避,也无可避。那木枷将她的手给铐住,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转头。而那华车之中的人,好巧不巧地便是她的外祖父。
崇安侯将帘子掀开,想看一眼外头的情况。便是这一眼,那掀开帘子的手便再也没有放下。他看着那张同女儿极为相似的脸,就算满脸的血痕,也没有办法掩藏的天姿国色的脸……刹那间就想到了她的孙女,虞聆音。
他知道这个自小疏于管教的孙女身上有大秘密,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他的孙女并不在行宫之中,也知道她身边混着三教九流的人……他从前还在纳闷,明明他的女儿乃是人间殊色,孙女的容貌却这般平庸呢?
然而这一刻,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眼里涌动的泪光,心中惊痛……这,才是他的孙女虞聆音的本貌啊!
百姓们向来都觉得在囚车之中的是无恶不作的人,看热闹落井下石的人很多。崇安侯看过来时,正好有比较凶悍的妇人,嘴上谩骂着,手上拿着臭鸡蛋和烂白菜狠狠得砸了过去。聆音反抗不得,只觉得一阵黏糊糊的液体摔在了脸上,眼睛酸涩地睁不开。
聆音想着,自己恐怕这一身的尊严都在这里丢尽了吧。
她这一生,一直让外祖父操心,甚至连死都成为他的耻辱。她曾想着光耀门楣,结果事与愿违。
而便是这一刹那,崇安侯面带着怒意下了轿,怒喝道:“住手。”
聆音知道崇安侯已经认出她了,她却不愿意让崇安侯以身犯险。毕竟同逆谋造反的人有所牵连,于他而言,弊害良多,她只期望外祖父能够不要冲动行事。
那妇人讪讪,而后被押解的人给拦到外面。
崇安侯冷冷道:“他们所犯何事?”
那随路押解的人面无表情,冷冷道:“这是叛军的首领之一,侯爷若无要事,别耽搁了我们办差。”
崇安侯心急如焚,有千万般的话想要说。他此刻万分想将聆音身上的木枷除去,然而看到聆音充满抗拒的眼神后,还是迟疑了。
他思考了利弊,最后只让人将聆音脸上的那些秽物擦干净。看到聆音苍白如纸的一张脸,他的胡子抖索了一下,花了半天的功夫,才说出口:“我泱泱大朝气度,不应该这样对待俘虏。”
他话音刚落,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像是花光了力气一样。所幸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维持一个侯爷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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