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草本来还想着只要能到了医院里就没事了,医生们自然有办法能让自家男人康复,就和去年他那两条胳膊一样,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如此噩耗,当时就感觉一盆冷水混合着冰渣当头泼下,她心如死灰,却又固执地想要抓住一丝侥幸:
“大夫,你故意夸大了是不?我们家男人,我们家男人到不了截肢那一步是不?”
林老三也被这个噩耗给刺激的不轻,本来他失血过多,一路上有些晕晕沉沉,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让自己昏迷过去,听到这个噩耗倒是一下子给刺激清醒了,甚至硬撑着上半身爬了起来:
“大夫!你救救我,我不想截肢!我不想截肢啊!”
两口子都死死的盯着大夫,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希望大夫能够给他们做出一个承诺。
但这个承诺大夫如何做得出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林老三的腿没有被感染得如此严重,他还敢拍下包票,偏偏林老三的腿就是因为耽误了太久的时间,脏水已经把伤口给彻底感染了,就算做了手术,他也不敢保证就能把他的这张腿留下来。
他只是默默扔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治疗方案:“从我个人的建议来说,我不建议你们这样折腾,因为这样做需要的花费太多了,而且保下这条腿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根据你们家的经济情况,我建议你们直接截肢治疗。”
朱芳草绝望痛哭,哭得天崩地裂,哭的日月无光:“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们家到底做错什么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老三倒是要比朱芳草更镇定一些,说是镇定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没有歇斯底里哭闹而已,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埋怨老天爷的,但他更不想当个瘸子,他咬着牙:“治!必须治!大夫,请你们尽力保全我的腿!”
患者自己做出的选择,大夫也不能再说什么,朱芳草缴纳了手术费,林老三被很快推入了手术室,紧张的几个小时手术过去,林老三被转移到了病床上,医生告诉他们要在这里观察一星期,若是这一星期里感染状况没有得到改善甚至更加恶化了,就必须做截肢手术。
朱芳草和林老三都不希望林老三没了腿,成了个瘸子,自然是处处小心谨慎,晚上睡觉都不敢让被子压在腿上的,但哪怕两口子都小心谨慎成了这样子,第三天白天,医生仍然宣布必须进行截肢。
“你这腿已经感染成气性坏疽了,必须尽快截肢,否则会危及到生命的。”
到了这一步,朱芳草反倒是先看开了,没了腿就没了腿吧,起码有命就行,她刚想点头同意了手术,林老三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倔强地不肯让步:“大夫,我觉得我还能行,再观察一天看看吧。”
骨科医生知道正常人都受不了自己可能变成个瘸子的打击,但这情况可不是能多耽误的,苦口婆心地劝:“气性坏疽发病快,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给你治疗,但效果不理想,这个严重起来可是会要命的,致死率在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之间,最好尽快进行截肢手术。”
林老三不相信自己只是断了一条腿就要弄到了没命的地步,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从此以后只能成为一个瘸子,一边是不确定的死,一边是确定的瘸,林老三还是想赌一把:
“就再观察一天,若是情况不对,我再做手术。”
他咬死了不肯松口,任凭大夫再怎么劝说也坚决不肯让步,大夫无奈,只能交代朱芳草随时观察他的情况,若是发现有任何不对之处立刻向大夫护士们反应。
朱芳草噙着眼泪答应了,等大夫离开后,她小声劝解林老三:“当家的,没了一条腿起码还有命,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做了吧?”
“你懂个屁!”林老三压根儿不想失去了自己的腿,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没了腿生产队里的闲话到底会说的多难听,他笃定地说道:“我的腿肯定是没事儿的!那大夫说的那么吓人,肯定是想多收咱们的钱,我又不是没断过骨头,你看前面那两次,哪有事儿?”
朱芳草也觉得自家男人说的有道理,但她更信大夫一些,林老三是她的男人,她们感情还算不错,她不想早早守寡,忍不住就劝:“可人家大夫不是说了吗,说你这次受伤和前面两次不一样。”
“啥不一样的,都一样!”林老三心里面其实也没底,不知道大夫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知道若是真的做了那个手术,他的腿就必然是没了,所以他不愿意相信事实。
“但是……”朱芳草还是想劝,林老三却不乐意听了。
“你要是再想说什么不中听的,就给我出去,别影响我心情。”
朱芳草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闭嘴照顾林老三,但那眼神儿还是很不安,朱芳草想和林老三说,她这心里面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噗通噗通的,想要劝林老三尽快做手术,可自家男人不愿意听,她只能忍住了,想着大不了就再观察半天看看。
但就是这么一耽误,坏了。
到了下午,两口子都开始察觉到不对,林老三的那条腿竟然开始散发出渐渐若有若无的臭味儿,仿佛是鸡蛋臭了,又仿佛是什么肉烂掉了,这下两口子哪里还敢心存侥幸,赶紧把大夫给叫来了,大夫过去一检查,立马就给两口子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到了现在,选择只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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