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江半夏所透露的强大和缜密的心思给他一种没由来的安全感,似乎只要她在很多事情就不是事。
他也更愿意相信江半夏和江半夏所相信的人。
当然这也许只是一种错觉。
“小郡王?”江半夏脱口道:“你怎么在河州?”
面上她还带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全是疑问,小郡王跑到河州来干什么?
谢绯拉出后面装鹌鹑的陆荇道:“我和他一起来的,听说河州边塞风景优美就忍不住跑来一观。”
谢绯说了谎,他的谎言并不精妙,最起码理由说的都牵强。
江半夏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同吴档头交待了两句,原本他们是打算再隐藏一阵子身份去暗查茶马之事,结果今日一搅和,完全暴露了,索性摊开了办。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事情这么巧。
*
京都,司礼监。
又是深夜,曹醇正在处理手头上的奏折,他吩咐手底下的小太监将蜡烛挑亮点。
五月是关键的一月,北边麦子灌浆南边稻田插秧,这两样关系到大铭一整年的收成,所以各个省的藩司都会向朝廷汇报进展情况。
然而今年的情况却不太好。
南边的雨在昨日停了,果然水位高涨,曹醇的心几乎揪起来。
小太监匆忙从里间疾步而出,他趴在曹醇耳边道:“干爹,老祖宗叫您。”
曹醇揉着眉心放下朱笔,他一展袖子就往里间走。
曹博盘腿坐在炕上,他手边桌上放了一壶茶并一盘看果,不过茶杯里并没有水。
曹醇见此立马贴心的倒了杯茶放在曹博手边:“干爹,您叫儿子来是有什么吩咐?”
“坐。”曹博指了指炕桌对面的位置。
曹醇看了眼曹博的脸色见曹博面色正常,于是他脱了鞋也盘腿坐上炕。
“河道衙门来信了吗?”曹博问道。
“回干爹今早刚收到河道衙门的信。”曹醇脸上带着和喜色:“前日雨停了!”
“雨停了是好事。”曹博面露笑容:“你的心也可以放到肚子里,不过堤坝修缮必须要尽快,你也知道今年这雨下的不寻常,端午汛还会一场大雨。”
曹醇忙点头。
曹博将面前的杯子推到炕桌中间,他提起茶壶要倒水。
“干爹,倒水的事让儿子做。”曹醇立马起身去抢壶。
曹博伸手拨开曹醇的手,他提起壶缓慢将那杯子注满,水缓缓溢了出来。
“干爹?”曹醇有些莫名,他再喊了一声:“干爹,水洒出来了。”
“你看到了什么。”曹博放下手中的壶。
“水...撒了?”曹醇想了片刻:“您是说水满则溢?”
“不算太笨。”曹博端起这杯溢出的茶递给曹醇。
曹醇惶恐接下,他不知道曹博要和他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曹博今天似乎不太对。
他年幼时就跟在曹博身边,曹博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像今日这种情况实在是罕见。
“喝掉。”曹博轻声道。
“干爹?”曹醇心里发毛,今天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乖乖的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味道怎么样?”曹博又问。
“是...是凉的,有点苦。”曹醇实话实说。
曹博指了指杯子:“知道为什么是苦的吗?”
这回曹醇不再说话,他双膝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干爹,儿子要是犯了什么错,您老直接同儿子说。”
说完曹醇仰头望向炕上盘腿而坐的曹博。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认错,这一招他从下使到,屡试屡爽,绝不会出错。
曹博静静的坐着,他低头看着曹醇,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小萝卜头,长大了也有了野心。
过了良久,曹博开口:“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干爹?”曹醇不知道曹博问的他是那一句。
“你看你,从来就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里。”曹博长叹一口气:“我让你韬光养晦,等候时机。”
“可你做了什么?”曹博根本不给曹醇反驳的机会,他骤然提高声音:“你做了什么!”
茶杯被他狠狠的掷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干爹。”曹醇向前膝行两步,他俯身叩头在地,也不为自己争辩。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当初咱家是让你去压张衡江,让他再去压户部。”曹博道:“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可你做了什么?”
“儿子只是不想让事情出纰漏。”曹醇出声道。
“你将那群人逼到无路可走!不说张衡江了,就说我们司礼监。”曹博冷声道:“你可知张衡江这一杆子打下来,司礼监会死多少人!你我都逃不了。”
身居高位的人,哪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曹醇沉默。
张衡江用了一招釜底抽薪,不顾生死的将所有的矛盾激化,现在不光是一个户部的事情,而是涉及到整个内阁和司礼监!
他心里几乎是要将张衡江生吞活剥了,此人不愧是滑头,在背后搞鬼!
曹博道:“万岁有心压下此事,但风浪一起,有些人就会兴风作浪,万一主子压不住了,我们都会死。”
庆文帝明知他们贪,但依旧要保住这些人,就像首辅龚绥所说,他们才是真正能替大铭遮风挡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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