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叫她别怕,又见女子身子瑟缩,似是无力承受他更多威胁。现下再来安慰,怕是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打一巴掌给一个枣儿,虚伪做作。
宁之肃最后连晚膳也没吃便回宫了,只道让她安心在太子府住下,反正如今府里也只她一人,自己不会再来招她。
伊绵食不知味,总是拿着竹筷发呆。雨棠和雨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想起皇上嘱咐。但现下若是说了,小姐只怕会不屑一顾,遂暂未开口。
深夜,本是润物细无声的小雨,突然春雷惊破天际,让本就处于噩梦的伊绵乍然清醒。
她紧攥领口,大口呼吸,额上有薄汗。
雨棠开门,掌灯点了床边两盏烛火,站在床边道,“小姐可是噩梦了?”
伊绵因窗帘阻隔忘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见春雷时不时响起,声音震动。
雨棠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听见她问几更,回道,“三更了。”又问,“小姐可是想皇上了?奴婢差人去宫里请。”
伊绵惊讶地看着雨棠,自己梦魇为何要扯上宁之肃,何况,当皇上的会为了她半夜出宫赶出来么。
女子低声道,“我无事,只是皇上事忙,你们万不可打扰。”
雨棠本想开口道,皇上说过,小姐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去宫中禀报,但见伊绵大概不会想听这些,遂只是走到床尾的木柜边,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玄铁打造的六边形令牌,上面有些宫里才用的铭文和图案,看着很是贵重。
雨棠交到伊绵手中,怕她不喜,斟酌开口,“皇上说,若是,若是小姐想去宫里玩了,亮出这牌子可以随意出入宫中。”
她一介平民,去宫里玩做什么。
伊绵将牌子递回给雨棠,“我不要,你还给他吧。”
雨棠心中直呼,果然是这样,这牌子怕是送不出去了。只是皇上那里,她如何交差。
伊绵已经躺下,面朝里侧,似是困了,不想再在入宫一事上多费口舌。
雨棠无法,只得将令牌暂时搁在床边的高脚几上,退出门外。
吱呀一声,木门阖紧,外面雨势好像大了些,春雷偶尔炸裂,风雨飘摇。
伊绵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将雨棠搁在一旁的玄铁令牌拿起来。
上面无甚新鲜,但伊绵知道这块牌子的重要性,能让人随意出入宫中,是恩典,也是信任。毕竟宫中禁卫森严,常人要想进去,免不得费一番功夫,以免不轨之人浑水摸鱼。
“给牌子有什么用,自己又不来。”
伊绵说这话,若是被宁之肃听到了,定会骂她没有良心。自己巴巴地想陪她用晚膳,怕她不喜,于是提前回了宫。如今,却被女子嫌弃没有陪伴在身边。
伊绵说完方才的话便后悔了,自己给自己找补,“你便是来了,我也不见。”
这样说着,女子将腿蜷在胸前,将自己缩成一团,慢慢阖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让她心烦意乱,无所适从的事。
宫中男人因春雷而醒,心中正是挂念,虽宫门已经下匙,但若他想出去,也不是很难。
只是,这么匆匆赶去,说不定,还是她的负担。
男人打了个喷嚏,心中微叹,阖眼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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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伊绵才用完午膳,便听见外面人传太后来宣旨。
她不知何事,跪在厅门处迎接。
太监脸上笑意盈盈,十分恭敬,“伊姑娘,太后娘娘说,请您去宫中一聚。”这话说得亲切,并不是上位者的命令,而是寻常人家走亲戚似的。
伊绵狐疑,她从前在宫中只和如今的康太后见过几面,连样子都记不清。
雨棠有些紧张,拉着伊绵的袖子,小声在她耳旁道,“小姐,你若不想去回绝了就是。左右还有皇上撑腰。”
皇上。
伊绵心中慢慢咀嚼这样的字眼。她是她,何故能得皇上撑腰呢。
“请公公带路。”伊绵开口接下。
丫鬟们担忧,就连侍卫们也不放人,他们都是直接听命于宁之肃,虽知康太后与宁之肃关系不错,但若是牵扯伊绵,也不会退让。
公公见此情形,为难地望向伊绵,劝道,“太后娘娘只是想见见姑娘,唠唠家常,如今太皇太后甚少让人去她跟前,咱们太后娘娘正愁身边没个说话的。”
伊绵颔首,让众人退下,淡淡道,“无事,你们若是不放心,禀报他就是。”
雨棠去房里拿来伊绵的披风,为她系上。
太监候在一旁,恭敬站着,没有任何不耐。见此,雨棠瞟了一眼,才放下心让自家小姐进宫。
皇家马车晃晃悠悠往宫门的方向去,直接走的宣武门,而非某个不起眼的侧门,足见太后给面子。
伊绵掀开明黄的车帘一角,看着皇宫巍峨高大的宫殿,连无边的天也被切成了四四方方的。她心中竟在想,不知他在做什么。
现下未时,大约不是在午休,便是在御书房批折子。两人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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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中,大殿明亮宽敞,四周窗墉半掀,微风缓缓送进来,和煦温暖。宫女帮伊绵将披风解下,引她坐到一处水流环绕的小桥上,周围水汽弥漫,恍若仙境,让人不禁心向往之。
她稍微放松了些,看着宫女伺候一旁,不断端来各种茶点,就连配茶也上了八种不同的,足以见太后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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