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刚才干嘛拦着我,你没见那个年轻人有多厉害吗,他自己都没出手,只用他的坐骑就把金人吓的落荒而逃。而且他人为人和善,救了人什么报酬都不要,我们去求求,说不定他也会帮我们呢?”
女孩话音中带了哭腔,跺着脚朝身边那少妇连声抱怨道。
少妇眼神颇为复杂,她凝望着李世源和打鱼汉子离去的背影,直到确认二人已经走远,方才转过头来。
“那人太过厉害,娘亲在他面前总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咱们还是不招惹他为好。”
“啊?”女孩仰起下巴,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明所以地问道“厉害?厉害才好啊,连那些蒙古人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的,如果他肯为我们说句话,兴许爹爹就能听进去了呢?”
少妇闻言面现纠结之色,但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就算他肯帮我们,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不要忘了,你爹爹向来痛恨异族,那人与蒙古人如此交好,恐怕渊源极深,若是被那贱人得知此事,再给咱们扣上一顶勾结外族的帽子,咱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少妇言罢,低头沉默了小半刻,忽然一把拉起女儿,急切说道“此处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很快就会有所察觉,届时必然清点户籍,查实人口,这里不能再待了,马上去收拾东西,咱们立刻就走!”
天色还只是微微放亮,这对母女匆匆返回屋中时,二人谁都未曾发觉,距离她们不足十丈开外的阴影中,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蜷伏于地,正用它那双阴骘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们。
……
托雷一行人离开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他们原本计划着沿汉江而下,经由鄂州换船,继而沿长江而下,直抵临安。如今行迹即已暴露,也只得先行由陆路赶往均州,在到得南宋势力范围之后,另做打算。
这一路上虽说风声鹤唳,又折损了不少兄弟,但托雷的心情却着实不错。
在外人看来,蒙古汗王年近六旬,日渐体衰,迫切寻求长生之法,这才数次邀约长春真人北上草原,求真问道。但身为铁木真最宠爱的儿子,个中缘由托雷其实最为清楚不过,他的父汗身强体壮,仍可挽弓三百斤,所谓求取道法,不过是一种托词,实则还是看重于对方背后的价值。
偌大九州,历来都是以教御民,如今在江北又是以道教龙门派为尊。倘若能将其创派祖师长春子拢于手中,对蒙古人将来攻略华夏大有裨益。
相对于劫后余生的庆幸,结识李世源这件事反而更加令托雷兴奋。就在离开之前,他不仅拿出了携带的大量金银,用以安抚那些幸存的渔民,更是将贴身佩戴的宝刀赠与了李世源,以示交好之意。
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对托雷的做法深以为然。对方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又有着这般特殊的地位,也唯有赤诚相待,诚心结交才是题中应有之意。倘若再刻意隐瞒身份,待得有朝一日真相揭开,反倒显得他们蒙古人小肚鸡肠,做事不够大气。
在他们中间,持有此种想法的人固然是占了多数,但也并非没有例外。离开渔村赶路的途中,那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也就是身为蒙古“四杰”之一的大将木华黎,就始终双眉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托雷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他深知此人老成执重,做事少有差错,便也凑到其近前来,出言询问。
“叔父可是觉得侄儿之前行事,有何不妥之处?”
木华黎正兀自想着心事,听他这样问起,稍一沉吟才开口答道“小王爷所为,可说是面面俱到,并无不妥。不过,我总觉得那个年轻人似乎有些古怪!”
“……古怪?莫非叔父是在怀疑他的身份?”
“嗯,也可以这样说。”木华黎点头道“小王爷可知他手中那块令牌的来历?”
“这……侄儿确实不知。”
“当年攻占燕云十六州之时,我对中原教派也略有一些了解。在龙门派中,以掌教长春真人的地位最是尊崇,而在其之下的第二人,便要属该教的教子,也就是其教中内定的下一任掌教人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李世源所持的令牌上,应该是写了一个‘子’字,想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龙门教子令了。”
托雷闻听此话,眼中神采一闪,转而更加不解地问道“即是如此,叔父还有何疑虑?他自称是长春真人首徒,手持教子令岂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哎……”木华黎叹息一声,稍加整理思绪,方才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人想不通。”
“……传闻当中,那长春子济世救人,开化凡俗,无论在宋、金、蒙、夏,非是大奸大恶之徒,皆行之以教化之道,从不会轻易伤及性命。而这个李世源却杀心极重,我粗略看过,葬身在他兽宠之下的金人,至少也有过百之数。”
“……若仅如此,还可说是他的那只花斑兽不知轻重,情有可原,但小王爷有没有想过,这个李世源先前明知金兵残暴,却为何眼睁睁地看着村子中的宋人被屠戮,迟迟不肯出手,只在最后单单救下了你我几人?”
“……而且,龙门自创教以来,虽有教子之说,却从未听说册立过什么人。这个李世源行事,显然不合龙门教义,他是如何被长春真人定为教子,又得到那块教子令的?”
木华黎说到后来,语气已是越来越沉重,而托雷也终于意识到了当中的蹊跷,眉头不自禁地锁了起来……
这样的一番对话,李世源当然不会知道,他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有何不妥。此时,他已经志得意满地踏上了汉江北岸的土地。
憨厚的中年渔夫载他过来,非但不要什么报酬,反而毕恭毕敬,再三感谢李世源对他一家的搭救之恩。
眼见那汉子撑起小船,重又驶向南面,李世源停身伫立岸边,良久不曾挪动脚步。他还要在这里等一下那只花斑兽,前方已至金人地界,步步艰险,自是少不得这股助力。
李世源相信,那样简单的事情,对花斑兽来说易如反掌,应该不要多久,它便会泅水而来。
“你们莫要怨我不讲情分!”望着浩瀚滚滚的江面,李世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怪只怪你们命不好,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现在还不便被更多人知道!”
事实也确如李世源所想的那般,渔村中的村民本就死伤殆尽,面对剩下的这些人,花斑兽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如若不是事先得到命令,需等李世源渡过江后方可动手,眼前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恐怕早已命丧在它的利齿之下。
此刻,望着江中那页小舟悠悠回到南岸,这只凶猛的怪兽终于彻底睁开了那双冷漠的眼睛,抖了抖它那被雪水沾湿的皮毛,缓缓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