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韩有自己的苦衷,倒并非是有意为难丘桐,如果让他知道女孩因为这事委屈痛哭,恐怕还会有些于心不忍。
昨晚自正堂回来,时间本就已经不早,大家又一起讨论至深夜,才各自散了回房休息。
然而,天光才微微放亮,沈韩就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长期坚持跑步的人,到了惯常的那个时间,如果不去跑上一段路,浑身都会感觉不舒服。
事实上,沈韩原本并不是一个特别喜爱运动的人。升入大三之后,燕大已不再强令他们晨跑,他虽偶尔也会早起锻炼,却至少不是那么热衷。
但今天的这一切似乎又都是顺理成章,他起床洗了把脸,穿上件艮庄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衣物,想也没想便抬脚出了门……
凌晨山间的空气,带着浓郁的草木之香,沁入心肺,身体内每个细胞仿佛都被浸润得舒爽无比。甩掉身后的丘桐,沈韩一口气跑到山脚,片刻未歇,又转身折回了山顶。
这样的运动量,对于此前的他来说怕是早已超过了极限,而如今,即便是收起了神通,仅凭着本身的体力,也根本连汗都没怎么出。
没有出汗的运动,自然不会有什么健身的效果,但这样的跑步好像就只是一种习惯而已,跑过之后,整个人就舒服了,并不会计较什么结果。
“或许,马宁然过去的生活就是如此吧。”心中如此想着,脚下却没停,既然身上的衣服无需更换,沈韩索性绕过林苑,选了最近的一条路,向着山顶那处宅院跑去。
……
丘纪的住处昨晚便有人曾对他们说起过,如今自行过去也并不难找,况且那个熟悉的少年,此刻已等在了院门前。
丘梧见丘桐没有同沈韩一道回来,虽然微微有些疑惑,却也并不方便开口询问。而另一方的沈韩又觉得时间过去这么久,女孩应该已然回来。二人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正房中,丘纪若有所思地坐在上首,眼望着桌上的吃食,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沈韩和丘梧已然进到屋中,他方才回过神来,起身抱拳,歉疚地一笑,权作欢迎之意。
对于这些细节,沈韩倒是全不在乎,同样拱手回礼后,在丘纪的示意下,便在左手一边落了座。
这顿饭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食也颇为的清淡俭朴,每人除了一个馒头,一碗面粥,其余佐食的便只有几碟咸菜。
丘纪一边吃,一边继续想着心头的事情,沈韩知道对方邀约自己过来定有缘故,但既然丘纪不急于说明,他也乐得吃顿清净的早饭。
沉闷的气氛就这样延续了下来,直到饭后,丘纪的夫人过来收拾碗碟时,才终于有所缓解。
老太太鬓发斑白,生得慈眉善目,只不过在投向沈韩的目光中,却略带了几分审慎。
艮庄中多是些舞刀弄枪的汉子,像沈韩这样眉清目秀的书生并不多见,想来自己那个喜好读书的孙女该是喜欢的,就只是担心他过于文弱,在这样的乱世之中,难以护得桐儿周全。
但转念间,老太太又想起昨夜丘纪说过的话,此人得了兄长的真传,一身武功惊世骇俗,这才又把心放了下来,便似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觉顺眼,还开口夸赞了他几句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之类的话语。
沈韩毕竟是头一回见到丘老夫人,他不是秦舒瑶,无法猜到这家人脑中的念想,莫名被人称赞一番,反倒显得有些拘谨。
夫人心里想些什么,丘纪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此时的尴尬比沈韩还要多出几分,一直等到老伴收拾好桌子,喜笑颜开地走出房门,总算长舒出一口气,这才转头望向沈韩这边。
“冒昧邀先生前来,实是有一不情之请。此事原也与先生无关,若先生不愿意,老朽就当从未说过,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沈韩对此早有准备,见丘纪把话切入了正题,他正了正神色,坦然应道“不知是何事需要沈韩效劳,庄主但说无妨,若在下力所能及,定不会拒绝!”
“哎!”丘纪轻轻叹了一声,“说起来,这些都是邱某的家事。想必先生已然知晓,邱某的不肖之孙丘梧已近束发之年。依着祖上传下的规矩,家中长子嫡孙成年之时,皆需经历一项考验,以此分辨其资质高下,量才施用。而且考验施行之时,必须有一位德行兼备,且值得信赖的外姓之人从旁予以见证,方可作数。老朽今回便是想烦请先生,相助此事。”
沈韩闻言一愣,刚才过来的路上,他倒是设想过一些可能,但丘纪所说的事情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不单是沈韩,便是一旁坐着的丘梧,面上也同样带着明显的错愕之情。
昨晚丘梧饮的那杯酒本是属于丘纪的,大概是因为被周柯施加了特殊的照顾,丘梧昏睡了一整夜,不久前才被丘纪直接从床上叫起。
之前爷爷只说是丘桐去请沈韩共进早餐,让他在门口相候。但到底为的是什么事情,丘梧却不知情。他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吃过了这顿早饭,到得此刻,听到爷爷的话语才瞬间清醒过来。
未曾想,盼望了多年的一刻竟然就在今天,惊讶过后,丘梧难掩心中兴奋,他先是看了眼丘纪,随即又满怀期待地望向了沈韩这边。
丘纪所言,沈韩当然听得明白,对方请他做的,是类似于监考官一类的事情。但他自问初来乍到,按理来说也并不适合做这件事情,他思忖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恕在下直言,沈某年少,见识也潜,恐当不起此等重任。如今赵公子和沈将军就在庄中,不如还是请他们中的一人前来观礼,更为妥当!”
似乎早料到沈韩会有此一说,丘纪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赵公子与沈将军皆在朝中身居要职,按照家祖遗训,公门之人并不适合参与此事。”
丘纪见沈韩的表情仍在犹疑不定,话锋一转,问道“听梧儿所言,那白狼王可是最终殒命于先生之手?”
“侥幸而已,非是沈某一人之功……”
“那金承麟与武仙围山之时,可是先生出手拖住金兵,才救下了大家的性命?”
“哦,那也是靠的在下同……同门师兄弟相助,兼之丘梧与艮庄众人的齐心协力,方能逃过此劫!”
“哈哈!先生立下此不世之功,尚能不自傲,足可称得起是德兴兼备!老朽没有看错人,还望先生莫要再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