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关手下的人调查回来,一切确如店老板所说,这家药铺也从没有与官府的人勾连过。暮雪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跟在王阳关后面缓缓地回去王府。
临上马车,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王爷,奴才真的没有想过害你。”
王阳关道:“口说无凭。”
她自知争辩亦是无用,手轻轻一松,神情变得淡然许多:“奴才反正也是一死,今日不想回王府了。”
“那你想去哪?”
暮雪被问得愣了愣,也不知自己还有何处可去。若是回沈家,必然会被养母责骂,带罪之身也没有脸面再去见人,便道:“奴才就沿着护城河走走,算是不辜负这般春色。”
微风拂过路边的杨柳,树上新抽了嫩芽,花开锦绣,到处盎然春意。京城与江南的春色是不同的,若说江南是小家碧玉的秀美,京城便是磅礴大气的壮美,可这壮美中,却透着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单。
他不准许,她自嘲地一笑:“为何不准?奴才逃也逃不出这生天,怎么,您想将奴才现在就地正法?”
只刹那间,身子一轻,他已将她打横抱上了马车。她有些害怕,以为自己的猜测就要成真:“你真的等不及这一会么?”
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仿佛他马上就会出手掐死她似的。不料,他慢慢靠近,忽变温柔:“我何时说了要杀你?”
暮雪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立刻扑灭,她舔了舔嘴唇,耷拉着道:“你不是说要将我拿去定案吗?”
她不与他用敬语,一是生他的气,气他不信任自己,二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得死罪,没必要再谨小慎微的了。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她人向后一仰,正好落在他的怀里。柔软的丝绸质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她忍不住贪恋起这样坚实的怀抱,不肯离去。
“怎么?想用美人计?”他一笑,搂紧了她。
她一蹙眉,正要说些什么,他已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私语:“谁让我就吃你这套呢。等会到了宫里,陪我演出戏。”
她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免疑惑起来,也同样压低声音问:“什么意思?”他接着附耳将计划告诉她。
一路颠簸,她一直在他怀里,直到下马车时,他才用胳膊推了推她,笑问:“愣着做什么?”
暮雪委屈地嘟囔了声,问:“你真的相信我吗?”
王阳关听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而温暖的黑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若我连自己夫人都不信了,世上又还能信谁呢?”
她别过脸去:“你娘告诫过我,我只是个妾侍。”
话没说完,他已用食指堵上了她的嘴。
“对不住。”
很难想象这三个字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她一抬头,他已收起玩笑的表情,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待时机到了,我一定把欠你的,都补上。”
嫁入王府的这些日子,他对她不咸不淡,不曾想突然来句严肃的表白。暮雪只觉面颊一烫,没有回应,迅速地跳下了马车。
到了干清宫面圣,审此案的几位大人都在,暮雪总觉得皇帝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施礼过后仍是跪在地上。
“那碗带毒的汤药是你为阳关熬的?”皇帝发话了,高高在上地坐在坐位上,却显得有些虚弱。
皇帝染疾多年,这副样子倒也常见。暮雪挺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圣上,前些日子,奴才见王爷操劳国事,宵衣旰食,便斗胆为他开了副养气进补的方子。药是奴才和侍女一起熬制的,也不知为何会出了问题。”
一位大理寺的官员便逼问:“此汤药只经了你与那侍女之手,那侍女是王府家奴,岂敢犯此大罪,难道不就是你了吗?”
暮雪摇头,生生挤出几滴眼泪,上前一把扯住王阳关官服的下摆,梨花带雨道:“王爷明鉴啊!奴才对您真心实意,怎么会害您呢?”
见王阳关不语,她急忙伏地碰头:“王爷,您杀奴才无所谓,但是奴才与王爷这些年来的情意,难道就这样白付了吗?”
她全然扮演着一个挣扎着求饶的将死之人,继续诉说着与他过往的情意,真中有假,假中又有真,仿佛在用过往的情爱作为资本,期盼着换取他的一丝怜悯。
上首的皇帝这时咳了一声,唤了她一声:“暮雪。”
暮雪抬首,知道自己此时模样已是十分狼狈,头发散乱,眼睛也因为流泪而有些浮肿,皇帝眼里掠过一丝不忍,手紧扶着面前的桌案,徐徐开口道:“你既然与王爷这般情深,那又为何,朕赐婚时,你百般不愿呢。”
“那是因为奴才不甘心只做妾室。”暮雪答道,“若是真心付情于一人,便只愿与他成为夫妻。”
她说完这句,心中微微一触动,立马接着又道:“但是奴才自嫁王爷以后,便认命了,只想着尽心服侍王爷,要不然也不会为他开那副方子调养,平白无故卷进这样的事来,现下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皇帝正要说些什么,她突然猛地起身,朝着宫中一根漆红色柱子撞去。她用力一撞,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在场人皆吓了一跳。
她边撞边道:“既然如此,与其受辱而死,还不如我自行了断!”
王阳关忙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急道:“别急!我已经找到了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多时便能查明!”
皇帝愣了一会,周围的大人们忙问:“王爷找到了什么证据?”
王阳关长眸微眯,扫视四周,才缓缓开口:“凶手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有想到,本王府中的药材皆是备份过的。”
“怎么说?”
没想到开口追问的竟是皇帝,他的声音里分明有一丝慌张。王阳关觉察到了,眉头微微一蹙,继续道:“先前我也以为是府中妾室所为,可是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她宁以一死以证清白,我以为此中必有蹊跷。这几日病得糊涂了,我才想来,我府中的药材都存下了渣末,可供查验。大夫说过,我中的毒不是寻常的毒,是种奇毒,那么只要去找京城的供药商一一对证,自然能够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