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心跳怦怦然，未曾想到，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少年，竟然就是他。惊喜过后便是惘然，既然是他，那么她的喜欢便不能算数了。
    他见她眸光流转，好似流露出失望之色，问道：“怎么？知道是我，很失望么？”
    暮雪回过神，勉强一笑：“没有，当然是惊喜。”
    “你这可不像是惊喜的样子。”他无奈道。
    暮雪赶紧找了个由头，叉开此事：“您还不快去审案么？早些完结此事，我们也好回京复命。”
    王阳关却不放过她，慢慢地走近，男人凛然的气势之中带了一分霸道：“就没有想过我么？”
    暮雪不知所措，赶紧低头道：“时刻不敢忘记督公相救之恩。”
    “如何报答？”
    她窘迫地红了脸，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咬着唇问近在咫尺的他：“您要如何？”
    他忍不住轻轻撩开她耳边的碎发，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温柔情意：“以身相许，好不好？”
    暮雪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定定地立着。过了片刻，才坚定了目光望着他，吐字清晰道：“抱歉，我不喜欢您。”
    王阳关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坚决：“在宫中时，你来找我，不是想要同我成亲吗？”
    此一时，彼一时。她想要与他对食，是想要以此避开皇后的逼婚，顺便攀附上他的权势，在宫里立住脚跟。那时她不知道，他还有着大好的前程，他有温馨和美的家庭，他……就是幼时惊艳了她的那个少年。
    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如何还忍心拖累他呢？刺杀太后，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诛九族的罪名。
    她更加坚定了，口气比玄冰还要冰冷：“那只是我不愿为妃的应急之策。我只嫁自己喜欢的人，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督公，死也不会嫁的。”
    他急着抓住她的手臂：“为什么？”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我嫌你太老太凶。”
    其实他不过长了她七岁，而且模样与少年无异，根本不显得老。至于凶，也只是常年管人才自带的不怒自威的气质。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故意伤他，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罢了。
    听完这话，王阳关表情复杂，好半晌，才正了正神色，走了出去。
    两旁候着知府派来的侍从，见他出来，连忙迎上来行礼：“小的拜见督公大人，督公大人……”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免了，现下就去审人吧。”
    说罢，指了指屋里的暮雪，命道：“差人将她送回姑苏去。”
    暮雪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才跑了两步，倚在门口望一望他的背影。人影重叠，她再无法找到他，低头轻轻抚了抚手上的纱布，不觉黯然神伤。
    直到侍从问她：“姑娘手伤好些没有？可否现在出发？”
    情绪平复了，她便抬起头，淡淡道：“现在就走吧，有劳了。”
    深秋的天空云淡风轻，无人知晓此前有过何等的风雨摧残，院子里的树木大多都已枯黄，落叶满阶铺平在小径上面，怎么扫也扫不完。
    绿儿从暮雪的手中抢过扫帚，责怪道：“小姐的手伤还没好全，怎么干起这等粗活来了？”
    暮雪黯然一笑：“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这句诗是有深意的，只是我从前不懂。你不用管我，我本就无事做。”
    绿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暮雪的脸色，想了想还是问道：“督公到现在都没回，就早早地让您一个人回来。您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
    暮雪知道她的意思，自己也的确是被赶回来的，可是原因过于曲折，不好解释，只含糊地道：“我伺候得他不如意，留在那里碍事罢了。”
    “好吧。”绿儿叹了口气，又道，“烦人的事儿没完没了，您带回来那个巧惠也不省心。”
    暮雪闻言回过身来：“巧惠怎么了？”
    “她现在不是知道了知府老爷那案子么？”绿儿翻了个白眼，“竟然还说您骗她，害她对不起从前的主子，成日闹绝食呢。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长的。”
    暮雪有些意外，没想到巧惠对旧主如此忠心，也没想到她性子这般刚烈，急忙寻去她房里。
    巧惠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她本就瘦弱，现又两日不曾进食，更瘦成了一张纸似的。紫儿拿着碗粥，正在劝她，但她却跟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好姑娘，这事儿你听我和你慢慢解释。”暮雪走到她身前，好言劝道，“你先喝了这粥。”
    巧惠像极了一个惨遭欺骗的弱者，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暮雪，恨恨地道：“你骗我，害我背叛了紫婉姑娘。”
    暮雪拉过她的手，蔼然道：“我知道姑娘重情重义，不愿背叛旧主，但是紫婉姑娘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联合外人对知府大人下这样的毒手。就算没有你，法网恢恢，她也是逃不掉的。”
    巧惠红着眼眶，似乎有些动容。
    “紫婉做的是恶事，你为我们提供线索，并非是有愧于她，反是在积德行善。”暮雪继续道，“你想，知府大人是为民办事的好官，如若真就这般枉死，势必闹得人心惶惶，大齐律法尊严又何在？你是明大义的姑娘，道理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她这一番话动情入理，巧惠默然无语，应是听进去了，过了半响，突然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啼哭起来。
    “你这丫头好生古怪，我们小姐好好同你讲理，你怎么还哭起来了？”紫儿皱起了眉。
    暮雪明白巧惠因何而哭，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温言道：“好姑娘，我明白你不愿背叛旧主，但这怨不得你。你以后跟着绿儿紫儿，在督公手下，不会委屈了你的。”
    巧惠渐渐地止住了哭，不顾暮雪的阻拦，屈膝一跪：“奴才还有一事，想要求小姐。”
    “你说。”
    巧惠咬唇道：“好歹是主仆一场，紫婉姑娘待奴才不薄，奴才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小姐您能不能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