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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碧空之下
    三楼靠西的橱窗里,她瞥见一支叠层累丝嵌杂宝玉簪,这一见着,目光就再移不开了。掌柜的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小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生意人的精明。
    “姑娘好眼光啊,这支簪子可是前朝宫里头传下来的,花丝点翠俱是上乘,水滴形的碧玺可不常见,这玉更是好玉,产自昆仑……”
    暮雪毕竟少女心性,瞧见这簪子果然流光溢彩,精致明艳,便爱不释手,对掌柜的道:“这簪子我要了,多少银子?”
    掌柜的摊开两只手掌,也就是十根指头。
    “十两?”
    “姑娘说笑了,这可是古董,而且是前朝宫里的东西,十两我岂不是血亏?”掌柜的笑了笑,“我瞧这簪子与姑娘有缘,若你诚心想要,我便一百两就给了你罢。”
    暮雪撇嘴,有几分窘迫,用求救的目光看着王阳关。她只带了五十两在身上,而且还是她攒下的全部身家了。
    王阳关其实心里早乐了,却置若罔闻,装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公子……”暮雪在他面前挥了两下,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借五十两银子可好?”
    这些银子对于她一个宫女不是小数目,可是对于督公大人并不算什么。暮雪满眼期待,一心要拿下这支簪子。
    没想到对方居然赏了她一个白眼,还向她抛出一个极为扎心的问题:“借你,你还得上吗?”
    暮雪噎了一下,并不放弃:“您怎么知道我还不起?你想,真如掌柜所说,这簪子这般珍贵,将来也只会升值,我要是实在还不上,拿簪子抵给你就是了。”
    王阳关调侃:“我要这簪子有什么用?”
    暮雪恨不得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有什么用?!当然是送媳妇啊!督公你这怕不是注定孤独终老的思维吧!
    但她还是赔着笑脸:“您是用不着,将来您娶妻了总用得着,再不济您身边总有女人,您可以送啊。您瞧瞧这簪子多别致,哪个夫人小姐会不喜欢?”
    暮雪说着说着,突然又不舍得它被转手他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倔强道:“不过我一定能还得起的,您放心好了。”
    掌柜的看王阳关一身贵气,像是有钱人,笑着催他道:“官您要入手可得赶紧,前几日好几位小姐都相中了呢!”
    王阳关眼睛一转,突然想起她身上那块玉佩来了。那块她日日贴身带着的那块玉佩,总被她藏在小衣里,不愿示人。有次不小心挂了出来,被他瞧见,想向她讨要来细瞧一番,不曾想却遭到严词拒绝。
    他好奇心起,弯唇一笑。
    每次他这么笑,暮雪都觉得没有好事,果然他侧身转过头,对她道:“你肯把玉佩给我,我便买下这簪子送你如何?”
    不料,暮雪当即脸色大变,扭头就走。
    掌柜的也懵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阳关,王阳关忙把银子撂下,拿了簪子,急急追出了出去。
    “暮雪!暮雪!”
    暮雪没有回头,越走越快,直到他使出轻功,才飞身一跃,拦在她面前。
    “你这姑娘怎么没两句话就急了,至于吗。”
    暮雪看也不看他,歪过头去,低声埋怨:“那你堂堂督公,为何总盯着别人的东西不放?我不想逛了,想回去了。”
    明明是她苦苦哀求了他几日来逛集市,现在就因为这么点不愉快,就闹着要回去。王阳关哭笑不得。
    “你现在脾气比本座还大。”
    暮雪这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但那也是因为太过珍视母亲遗物的缘故。她悻悻地,垂下了头,宛如一只低首望水的天鹅,忧伤,却有万种风情。
    他心里莫名蠢动了一下,不忍她这般难受,竟然鬼使神差地哄道:“算我失言总行了吧,再逛会吧。”
    人家都放低身段哄自己了,她就算没了兴致也不好拒绝,于是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只默默跟在王阳关身后,再没有那股刚进闹市的欢腾劲儿了。
    倒是王阳关,还特意在每个小摊子面前停一停,问她有没有想买的。暮雪握紧手里的钱袋子,只买了两个别致的香囊,一把檀木扇子,还有一对流苏耳坠,也没再买别的。
    走到一家饭馆门口,王阳关转头问:“饿了没?”
    她看他巴巴地望着自己,像是等着开饭似的,没忍住笑了,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道:“您想进去就进去呗,我本来就是来伺候您的。”
    王阳关无奈何地摇了摇头,心说伺候人的哪有你脾气这么大的。
    他在二楼找了个雅间,往八仙桌上一坐,随便点了一桌菜,正打算打发小二下去,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再去煮一碗薏米红豆粥来。”
    小二得了令下了楼,他坐着,扫了暮雪一眼。
    “怎么不坐?”
    雅间里就他们两个,四目相对有些尴尬。暮雪在他左侧靠窗的位置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给自己也倒一杯,不知怎么走神了,茶壶壶嘴一歪,滚烫的热水眼看就要洒到手背。
    王阳关眼疾手快,迅速出手,把茶壶扳平,夺了过来。
    那厢暮雪还懵然无知,只看见督公突然抢走了自己手中的茶壶,不明白什么状况,睁大眼睛看着他。
    王阳关叹了口气,也不同她解释,亲手去替她倒完那杯茶。
    暮雪越发觉得这人古怪,警惕地看着她。他把茶水推到她面前桌上,问她:“想什么呢?”
    没有旁人,她便改回了旧称:“怎么能有劳督公为奴才倒茶,奴才惶恐。”
    王阳关脸上写着呵呵两个字,嘲讽地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心虚吧,她脸红了红,解释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既然在天高皇帝远的江南,若还要循规蹈矩,就没意思了。”
    他没否认,似乎默认了她的话。她用手轻轻敲着杯沿,撑颐望了望窗外,江南的天蓝湛湛的,既美又遥不可及,就像一袭华美的幕布。
    “又想什么呢?”王阳关问。
    “督公您瞧,姑苏的天都比京城的蓝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