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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歉疚
    熬过了最冷的时候,孟春时节便到了。冰雪不见了踪影,草木等待着荣节。
    暮雪成功升任御前宫女,颇得皇帝倚重,看这架势大有飞上枝头的希望,往日故人现在见了面都是一番巴结奉承,就连她的旧主周绍诚也不例外。
    一日周绍诚来干清宫给父皇请安,趁着皇帝小憩,将暮雪单独召到了外间,对她道:“我早知道暮雪姐姐做宫女屈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瞧在咱们相识一场,以后可别忘了在父皇跟前替我美言。”
    暮雪看他真诚的眼神,怕他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连忙摆手道:“殿下误会了,那些都是谣传,暮雪没有那样的福气。”
    “姐姐才貌双全,怎么会没有福气?”周绍诚这疑心病的旧症又发了,以为她是不愿相帮,扭过头去,置气道,“你不愿意就罢了,我也不会怪你,要怪只怪我当初没有眼力,错过了巴结你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打算正要同他解释清楚,看见三宝公公打从侧门经过,连忙叫住了他。
    三宝以前得罪过暮雪,正害怕见她。听她叫自己,只有走到面前去,尴尬地赔笑着:“给二殿下请安,给暮雪姑姑请安。”
    自从在御前当差,总有人喊她“姑姑”,她摇了摇头道:“不必套。你是督公身边的,想必是他要你来传话的吧?”
    提起传话的事,三宝登时换上一张苦瓜脸,叹气道:“督公称病,不愿见圣上,谁也没办法呐!我这会儿去回圣上,可不是撞在刀口上么!”
    暮雪眨了眨眼,对他道:“圣上在午憩,你且回去,待圣上醒了,我替你禀报。”
    三宝正求之不得,千恩万谢地去了。暮雪对周绍诚道:“殿下读书刻苦,圣上都瞧在眼里。若有机会,暮雪一定为您美言。现在奴才还有差事,您请先回吧。”
    她伫立在宫门前,思索良久。王阳关和皇帝置气,必定是为的那日皇帝护着自己,两人吵红了脸。平时皇帝的事,大到朝批,小到身边琐碎,无不经过王阳关之手,现在他告了病,皇帝显然很不习惯。但不管皇帝如何派人去请,王阳关始终不愿再来面见。
    心中最深的疑惑是,为何王阳关始终没有向皇帝上书,控诉她那些罪名?
    做太子的眼线,潜伏在二皇子身边,刺杀督公……只要王阳关把这些罪名告诉皇帝,恐怕皇帝也不见得能容下她。
    可是,王阳关始终没说。只以这种歇工的方式,与皇帝无声地抗争。
    刚开始的时候,暮雪把他当作敌人,可是渐渐回过味来,她却感觉王阳关像是在保护自己。无论是想赶她出宫,还是向皇帝隐瞒她的罪名,甚至她刺杀她时,他也没有要直取自己性命的行动。
    那日他来暖阁捉她回去,连门也不曾入,难道是怕皇帝瞧见他脖子上被她刺出的伤痕?
    “暮雪姑娘!”
    李运喜在殿内唤了她一声,看来是皇帝醒了。她趋身入殿,皇帝果然已经坐在炕上用茶。
    “圣上,方才督公身边的三宝来传话。”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以为王阳关要来,连忙探过身子问:“是吗?他怎么说?什么时候来见朕?”
    暮雪缓缓抬起头,给了皇帝一个否认的眼神,躬身回道:“督公还是告病不来。”
    皇帝一下子由期待转为失望,下意识地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棋盘,感叹道:“阳关还是生朕的气。”
    “圣……圣上,能否让奴才去劝劝督公?”
    开口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她心一横也就说出了这话,随后补充:“督公与圣上生气,是因为奴才而起。奴才与督公之间有些误会,也许奴才去向督公澄清清楚,他便不会再这般固执。”
    “你不怕他?”皇帝极为诧异。
    怎会不怕,怕也得去。
    暮雪垂头淡淡道:“奴才愿为圣上分忧。”
    穿过养心殿前的琉璃门,便是一条狭长的院落,这里背阴,阳光鲜少能照得进来。暮雪行至此处浑身发冷,望着不远处王阳关所居住的偏殿的大门,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三宝来开门,见是她,吓了一跳,忙问:“您怎么来了?”
    暮雪问:“请问我能见见督公吗。”
    她现在是御前的人,三宝哪里敢拦,只好将她引至王阳关的寝殿门前,叮嘱她道:“督公前一阵不知上哪把脖子弄伤了,但不许人说,你可别犯忌讳。”
    脖子弄伤……不就是她害的么?暮雪一下子愧疚起来,马马虎虎地应了个是。
    “督公。”三宝轻轻地叩了两下门,“御前来人了,在门外求见您。”
    王阳关语气坚决:“不见。”
    三宝早知是这个结果,向暮雪解释道:“督公这阵子对谁都是闭关不见,姑姑还是先回去吧。”
    暮雪不走,隔着门对里头道:“奴才是暮雪,奉圣命求见督公。”
    过了好一会儿,王阳关才开了尊口:“进来。”
    暮雪轻轻推开那道菱花扇门,看见王阳关端坐着,洁白的长袍一尘不染,捻着串小叶紫檀佛珠,侧脸有如雕刻出来般的棱角分别。光影如水一般地透在他身上,透着一分少年仙气。
    她转身带上门,走到他面前行礼。
    “给督公请安,督公万福。”
    王阳关扫了她一眼,她顿时感到一种威慑的气势,正预备跪下告罪,没想到他却挥了挥手:“坐吧。”
    暮雪听话地找了个坐墩坐着,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他脖子。
    刀伤基本好了,只是还有一条淡红色的痕迹,若是细细地看,还是会被发现的。
    “抱歉。”她低下头,“都是奴才的错。”
    “不是做皇上的女人去了吗,怎么和我道歉来了?”王阳关嘲讽道。
    她眼底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悲伤,屏着气息,一字一顿地道:“奴才只为自保。”
    “自保?”王阳关冷笑,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你若当真想要自保,又怎么会跑来这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