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东京来了钦差,顺道送了消息来说陈娘子诞下皇子,已被官家封了昭仪,连怀衍因要领着钦差四处探访民情,阿鱼在家中亦觉无趣,便带了人去城中挑些礼品好送回东京。
若说凤翔好风光,第一便是西凤酒,再有就是饮凤池,三便是俗称的“姑娘手”,此为凤翔三绝。所谓姑娘手,即是说凤翔姑娘们手巧,无论是剪纸、草编、刺绣这些妇人生计,还是木版年画、泥塑这些的手艺活,皆能做得全满,件件精美绝伦①。
阿鱼饶有兴致地进了闹市中去,却只见些小摊贩各自摆了摊子,东西也不全满,想买了这一样又要去另一处摊子买那一样。
骊月牵着莺儿的手,拿了只泥塑娃娃给她玩,笑道:“奶奶,奴婢瞧这泥塑娃娃做得比东京铺子里的还精巧,那些磨喝乐一套三五个下来就得百来文,这里一只也才十文钱。”
阿鱼瞧着也点头,等东西买齐全了上了一间茶楼坐着,看着下方热闹感慨道:“我若是做生意,就先将这些剪纸、草编什么的都通通收拢在一家来卖,凤翔这里是觉得这些司空见惯没什么意趣,我在平江、东京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好手艺,真是可惜了。”
骊月笑道:“姑娘若是有这想法,不如正好做了,正好您跟四爷在东京跟平江都有铺子。”
阿鱼却不这般以为,“不是有间铺子就能办到的,若是做小了,光是从这里去平江跟东京一路上要的花费就是不值得,若是做大了,这里个个姑娘都做得这活计,往后我们便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一有折损,恐是叫她们失望。女子本就艰难,我若出来说要收拢她们手上的活计,因着我的身份她们自没有不应的,但是我并无陶朱之能,承不起她们的希望。”
却在此屏风另一侧有道柔和的声音传来,“夫人仁心,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折损,而是姑娘们会否失望。”
阿鱼看去,便见林娘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还是利落打扮,便也笑道:“娘子谬赞,只是我不懂生意上的事,胡言罢了。”
林娘子笑着走近,“夫人方才所说,我亦曾想过,只是我虽在关中好行走,出了关中便不算什么了,曾也惋惜凤翔姑娘们的手艺只能被埋没,若是远处有人能帮衬,这里民生仰赖,除了八百里沃土,便还有这些手艺活。”
她说着又道:“夫人若是愿意同我说几句话,我们便去阁子里坐坐,不在此担了寒风。”
阿鱼看她快人快语,心中也有些意动,便带上人与她进了一间阁子,“先前听过娘子事迹,知道娘子生意做得大,也是个急公好义的。”
林娘子却先惭愧道:“在夫人面前不敢提此事,那日叫您瞧见我拦了知府说话,真是羞煞也。”
阿鱼观她作风爽朗,话里又有几分愧意,也觉有趣,笑道:“若说那日心里没长了结也是哄你,当日便骂了他一通,却看娘子今日行事,倒是我错怪了他。”
都是聪明人,话已至此,该怎么接,便定了往后能否相投了,便听林娘子道:“不瞒夫人,知府人才在那儿,我这寡妇当日心头一动也是常理,不过那日拦他说话,一分为色,九分为利。方才亦说了,我这生意只在关中好做,思及知府出身,便想得他些好处,让我在关中以外也能做了生意,如今遇着夫人了,倒是心中更喜。”
她话语坦然,加上阿鱼又曾知晓她事迹,对她生了七分好感,眉眼间放了欢欣,“娘子快人快语,只是我对夫君也护得紧,娘子若还贪那一分色,咱们再不能多说了。”
林娘子放声笑起来,给她添了茶,“夫人且放心,这色么,我三五日便能爱上新的,知府虽是好人才,却也不能挡我发财。”
她便也跟着笑起来,又听林娘子笑言道:“夫人在东京跟平江这样的富庶地界都有铺子,我放着您不巴着,去瞧那些臭男人才是糊涂。”
这话叫两个丫鬟也笑起来,林娘子又道:“夫人您是个心思疏朗的,若是旁的娘子,自家夫君叫人拦了,岂不打上我门去?便是不与您搭伙做买卖,我也是要同您论个知己的。”
“我那日瞧着娘子言行也有礼,不是那等攀附之辈。”阿鱼道:“我也明白不是人人都想吃我碗里那道菜,他于我是美玉,于旁人却不一定。这买卖一事,我还得细细思量,娘子为我留个帖子,改日成与不成我都会叫人给娘子递个消息,便同您所说,买卖不成咱们也能做个朋友。”
林娘子便高兴了几分,余光瞧见莺儿手里的泥娃娃,又道:“夫人莫看这些物件不大,便说这泥娃娃,若是去百姓那里收拢,一只七文上下,手脚快的半天就能做好一只,于他们成本不过两文,一只得赚五文钱,这瞧着便不少了,只是在关中这物卖不上价,这里百姓们只有农闲时会做做,一月也就卖出个一两只。”
阿鱼点头,“在平江、东京是能卖上价的,毕竟富人好新奇,若遇上我娘家二姐姐那般的,碰上精巧的磨喝乐,便是从大到小各色各样俱都要买齐全,她那样在东京不占少数。”
“除这泥塑,凤翔的草编也是一绝,夫人您往下看。”她说着指了一张摊子,“您瞧那婆婆坐的墩子、拿来垫东西的席子、她身上披那草衣,皆是她们用了麦杆编的,这里姑娘们手巧,样样都能做来,想来这物在东京普通百姓中亦是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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