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顿时明了,乖顺跟着斐嬷嬷离去,连二太太看她走远就蹙眉对连怀衍道:“你怎是个不知道节制的,昨夜怎么又闹了那许久,陶丫头身子娇贵,我是想要孙子,却也不是图你这般。”
连怀衍脸一红,一时不知怎么回,叫连二太太盯着,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隐……隐疾才好了没多久,一时忘形,往后再不敢了。”
连二太太这才面容缓和了几分,想想又道:“你若是真……娘就给你挑几个人,你且……”
“娘,不必。”连怀衍立马打断她,“我这……时好时坏,就是对着陶儿才……您就别给我添乱了。”他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神情也是十分难堪,让连二太太看着又是心惊。
她平静了许久,又想起今早锦棠禀报的事,“你也做得太过了些,陶丫头叫你折腾了大半宿,还要大半夜为你更衣送你出院门,你这事做得体面?”
“这有什么不体面的。”他面色一硬,看着远方阿鱼走过来,便高声道:“这不都是做妻子的本分?”
连二太太叫他这话气得不行,立刻就抓着他胳膊打了几下,“你当陶丫头是什么人?我看你是叫你父亲给教坏了,学了这些骄奢样子,往后你再敢这么折腾她,我就拿了家庙的芴板打得你下不了地。”
此时阿鱼也走了过来,急忙上来拉开连二太太,“娘是怎么了?可是四爷惹你不高兴了?”
连二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阿鱼训诫道:“往后他要是敢对你颐指气使的,你就来告诉娘,你嫁到连家来不是叫你做那些奴仆活计的。”
阿鱼还十分茫然,看向连怀衍,见他对自己眨眨眼,就连连点头应下,连二太太又怒目看向连怀衍,他立刻保证:“娘,这两日是儿子得意忘形了,往后定会好好待陶儿的。”
连二太太却不放心,她也听过不少野史轶闻,有些人因着隐疾会喜虐杀或是性情大变,她先前就疑心连怀衍是心中发了症,立时觉得是坑害了阿鱼,原本好好的儿子,竟是成了个阴恻恶人,想想她就威胁道:“你要是敢对陶丫头不好,别说我,你姑父姑母还有德妃第一个饶不了你。”
阿鱼不明所以,看着连怀衍又是立誓又是要冲进屋立字据,连二太太才平和下来,只是生了这一通气也累了,就要回屋歇着,阿鱼跟连怀衍便要跟着去服侍,叫她挥手拒了,“算了,道樾也累了一早上,回去歇着,陶丫头也回去吧!”
二人这才出了秫香馆,阿鱼疑惑不已,“方才这是怎么了?”
连怀衍牵着她向前,低声笑道:“昨日娴嫂子跟我说,娘屋里的锦棠向她打听咱们房里事,问得巨细,后头我才知道娘竟是担心我那隐疾还未好,我又想到原先有个江湖游医同她说这类人易性情大变,或变得阴恻,或是虐杀成性,她也叫人来试探过我,我今日干脆叫娘以为我因那症出了心病,好叫她往后对你宽容许多。”
阿鱼听得失笑,“娘对我已是够好了的,你再来这遭做什么?”
连怀衍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我既是说了不叫你受委屈,就要说到做到,自古以来总是婆媳不和的家宅不宁,娘的性子我清楚,定不会为难你。只是你在杜家时,上有姑父姑母疼你,又有文姨娘爱你若命,兄姐也都是爱护你的,来了连家只我爱你疼你,总是叫你难平衡,我想叫娘也拿你当个女儿看,往后我二人疼你,也抵消一些。”
阿鱼听得心中绵暖,便垂眉“嗯”了一声。
连怀衍察觉她情绪波动,又道:“三年前我在诗社上碰到过陆先生,她听说我们订亲同我推心置腹说了一番话,告诉我你也是心怀日月、气感山川的浩气人,叫我不要拿你当个普通女子看待,我本也不曾这般看待过你,你聪慧又善良,待人如沐春风,这些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阿鱼不作声,叫他一路牵着,等走到一处水榭,连怀衍就牵着她进去坐着,捧了她的手道:“陆先生当时说,你若为男子,未尝不能也捧个进士回家,那时我便感慨我何其有幸得你为妻,往后你要操持家事、为我生儿育女,若是没有机会,你终身都要囿于内宅,本是雄鹰却折羽于我,是我愧对了你。”
阿鱼眼中清泓破睫,“如今女子皆是如此的。”
“可是你不是如此。”连怀衍将她揽进怀中,“若读了圣贤,心中自有一方乾坤,说句不孝的话,娘并不是多么聪慧的人,所以她过得安乐顺遂,就算是怀炘他姨娘因为父亲宠爱,时时叫她不悦,她也不曾为此气恼多久,她自有法子叫自己开心。可是你不一样的,你也能叫自己过得好,过得好跟过得开心是不一样的,我不想你整日里为了叫别人开心就处处留心思索,生怕自己漏了一分一毫,叫别人生了不悦。”
阿鱼思绪如麻,又听他继续道:“原来姑父姑母说你,都是你乖巧懂事,就是钥儿跟十七妹这样的小孩子你都能叫她们喜欢,你既嫁我为妻,往后也可以不用如此懂事,不用每日来陪着娘,不用让自己事事都做得圆满,你自己舒怀最紧要,若是别人不满,那就由他不满,我们过日子,哪里用得着管别人的心情好不好。”
她听得破涕而笑,连怀衍低头抚摸着她的脸,“杜子美说‘卧龙跃马终黄土’,我也不用声名,只要此生无悔无愧,这悔与愧,一恨未报家国,二恨忠孝未全,三恨未遂本心,如今我本心里就只要你颦笑皆有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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