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正飘着雪,两边山涧也是积雪皑皑,她想裹紧自己身上的衣物,却发现没东西可以让她遮蔽。
就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她听见山谷的小路尽头,传来了齐整的马蹄声。
领头的士兵马后插着大旗,火红的旗面上绣着大大的齐字,看到这面旗子她便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傲然的身影,身穿盔甲腰间佩着乌金的宽刀,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烈驹,叫人想要忽视都难。
她渐渐猜到了什么,这是绞岭,崇安四年,叛军凸起,周誉带着两万铁骑出征。
那段日子正好是冬至前后,也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周誉的大军在绞岭外驻扎,隔日他带着五千精锐先一步挺进山谷。
而叛贼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在他们的军队进入山谷的同时,落下天罗地网。
没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战,齐军无一人生还。
前世知道这个消息时,举国震动,周誉不仅仅是齐王,更是杀神战神,这样的人战死,如何不叫人扼腕叹息。
那会沈菱歌还不认识周誉,只是遥遥地看了他一回,便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但在她的心目中,这人依旧是个顶天立地的英豪,为此也叹息感慨万分。
却没想到,这一世,她会与周誉命运相缠,难舍难离。
沈菱歌疯了般地想要上前去阻拦,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便是陷阱,即便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绝不能再往前了。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马从她身体中穿过,毫不犹豫地往前。
沈菱歌追在后面,被石头绊倒,被积雪砸中,即便浑身是伤也还在追赶他们的队伍,直到一声震天的巨响传来。
两面山涧像是被山斧劈开,积雪以及巨石宣泄而下,与此同时,穿着白衣的叛军从雪地中猛地站起,漫天箭羽从四面八方落下来。
马儿最先就乱了,毫无准备的天崩地裂,打了齐军一个措手不及,周誉低吼着撤退时,已经来不及了。
沈菱歌瞠目欲裂,痛苦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却帮不上任何帮,这种无力的窒息感,叫她痛不欲生。
大雪依旧在落,她看着那个染血的高大身影,缓慢地倒下去,他在倒下之前,好似有所感应一般,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彻底地淹没之血泊之中。
不要去,周誉,不要去!
沈菱歌绝望地低吼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太累了,身心疲惫几乎将她压垮,她再次像前世那般被梦魇所惑,醒不过来。
直到有只发烫的手掌,轻轻地在她头上拍了拍,痛苦地在喊:“母后。”
沈菱歌猛地从梦中抽离开,迷茫地抬起头,就见周允乐半睁着眼,意识迷离地抬着手,口中胡乱地在喊着呓语。
“母后,阿乐好难受。”
“阿乐,你醒了?我不是母后,我是沈姐姐啊,你睁眼看看我。”
沈菱歌不敢再去想梦里的可怖场景,压下不安与害怕,跌跌撞撞地去端桌上的汤药。
药是早就熬好的,这会有些冷了,她跪坐在榻上,小心地扶他坐起,勺了一小勺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而后喂到他的口中。
周允乐勉强喝了两口,后面又全都咳了出来,身上全是汤药的,难怪明礼要在屋内点上熏香,不然就这味道,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阿乐,你得乖乖喝药,不喝药病是不会好的。”
不管沈菱歌怎么说,他都是浑浑噩噩的,眼睛半睁着也不知道看没看清她,口中还在胡乱地喊着母后。
她也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母亲突然病逝,她非常能理解周允乐的无助与痛苦。
看见小孩儿如此受罪,沈菱歌是既心疼又无计可施,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比周誉昏迷时,还叫她慌乱。
至少周誉身子骨好,且是个成熟的大人,周允乐什么都不懂,他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
到后面她只能换个办法哄他,“阿乐,我是母后,我在,你得好好喝药,不然母后会很担心的。”
或许是她放低了声音,与周允乐记忆中母亲的声音有些相似,他竟真的渐渐睁开了眼,不过还在呢喃着:“母后。”
沈菱歌见这个方法管用,继续在他耳边哄骗着,趁着他放松之时,把药汤喂到了他的嘴边。
“阿乐乖,等阿乐病好了,母后便陪你玩球,给你吃好多糖糕,不过得先把药给喝了。”
她屏息期待地看着,没想到这次他真的不再抗拒,缓慢地把药给喝了下去。
只是喝完药后,他看上去依旧很难受,沈菱歌便回忆着当年奶娘哄她入睡的法子。
抱着周允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哼唱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曲调。
居然真的管用,他在曲声中渐渐地睡着了,这次脸上不再有痛苦之色,神色也自然了许多。
沈菱歌松了口气,用热水给他继续擦身,而后发现他的脸上的红疹子又变多了,这可如何是好。她不懂医术,不能胡乱的给他喂药,必须得喊太医才行。
但喊了太医,势必就会被人发现周允乐生病的事。
如今只能期盼,她送去大长公主府的消息管用,只有周雁荣进宫,将这僵局给打破。
沈菱歌依旧是半刻不敢离开寝殿,明礼就在外头守着,这样又过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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