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走到他身边,蹲伏下去:“师叔,我要当峰主了,你不想来亲眼看着我登上峰主之位吗?”
徐令垂眼看着她,惊喜道:“小师侄,你金丹啦?”
戚瑶勾起唇角,点头:“嗯。”
徐令转开目光,叹了口气:“小师侄,不是师叔不愿亲去祝福你,只是……你说得都对,现下这情势,我难以自处,即使我回了琢光宗,也只会连累你,连累师门……”
戚瑶听着,微微皱眉。
徐令:“我不愿如此,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千岁楼,让随便哪个刺客杀手捅了换钱,也算功德一桩。”
戚瑶攀上他的膝头,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师叔,你忘了吗,师祖要你活着。”
徐令将手抽出,反覆住戚瑶的手背,苦笑道:“等到黄泉之下,我亲自去找师尊请罪领罚。”
他叹了口气:“当初在垂花宗,就该让张不周一掌把我拍死算了,之后也不会叫小师侄被我连累,陪我受这么多的苦……”
他说得认真又恳切,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里边映着戚瑶的倒影。
戚瑶喉咙发紧:“那时,若不是我跟着去了,师叔该当如何?”
徐令仰起头,笑了笑:“若是小师侄没有去啊,我想想,我依然会一把火烧了垂花宗,然后再和赶来的三十三门拼个鱼死网破。”
戚瑶看着那个笑,再次道:“师叔,同我回揽月峰吧。”
徐令张了张嘴,戚瑶伸出两指,按在他唇上。
他的嘴唇软软的,微微泛凉。
徐令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不过,并没有避开她的手。
戚瑶:“我走投无路之时,是师叔以峰主之名,收留我。如今,换我以峰主的身份,邀请师叔来我的峰头住。”
她努力压住哽咽,笑道:“我揽月峰九百九十九间宫宇室室皆空,你可以一天换一间房住,天天不重样……”
她说着同徐令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徐令看着她,眼角慢慢晕染上一抹浮红。
他没有点头,戚瑶吸了下鼻子,继续道:“你在担心什么?凡世莺歌燕舞丰腴美丽,我可没有精力染指一个漂亮的老家伙……”
若不是今日脱口而出,连戚瑶自己都不知道,她居然将初见徐令时,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般一字不差。
“如此安排,可还愿意?”
她眉梢微动,期冀地看着徐令。
徐令看了她一阵,扯起唇角,点头闷声道:“嗯。”
这一声从喉咙里挤出,半是破碎,半是嘶哑。
戚瑶扶着膝头起身,依然拉着徐令的手。
她顺着两人相牵的手臂看去,看入徐令眼中:“师叔,我们回家。”
观景台上,一轮崭新的红日从地平线跳出,荡尽世间最后一丝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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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于渊突破化神出关,驻扎在琢光宗的三十三门弟子便被尽数赶走,于是,戚瑶与徐令的回家路,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上得揽月峰后,徐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自跑去玉清神殿内,面朝着那尊丈高的金像,长跪了三天三夜。
直到戚瑶担心他伤口崩裂,揣着从仙市买来的灵药来找,才终于把这个老东西从冰凉的地砖上拉起来。
徐令跪玉清,连蒲团都没垫。
在这之后,徐令结结实实地发了几天高烧,烧得两颊绯红、神志不清,以至于对着戚瑶笑,说自己好大的福气,一只脚都踩到阎王鞋跟了,还捡了这么个侍奉床前的便宜女儿。
戚瑶当场没介意他倚老卖老,占自己的便宜,转身就在他的药里多添了半两黄连——
话说得这么难听,一定是吃苦吃得太少。
但其实戚瑶心里明白,徐令修为深不可测,他会把自己烧成这样,断不是因为他身体柔弱不济,只是从前在外边,他总要强撑着那么一口气,现在回了家,家里有人照顾,他才终于肯放任自己病一病。
这么多年积压的心火,这一次就算是全都泄出来了。
等到徐令大病初愈,戚瑶与全仙界定下的半月成金丹之约,也只剩下最后的三两天。
戚瑶驾云去了清音宫,给于渊和三十三门的来使展示自己经脉内的金色修为,顺便敲定了继任峰主的日子。
她已成金丹的消息,这就算是公开了出去。
仙界一时震动——
旷世奇才如玉清仙尊那般,尚要十年才能突破金丹,这个小姑娘被捡进仙界的月份,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她居然已经是金丹了!
这一夜,无数蹉跎百年的老筑基辗转反侧,无数终生练气的外门弟子泪撒江河。
张不周大概是直接气昏了过去,直到戚瑶的峰主继任仪式之前,他都没有任何动静。
现下时局未定,戚瑶的峰主继任仪式不便办得太过隆重,但依于渊的意思,这好歹也是宗门的大事一桩,不能寒酸着办。
于是,于渊虽未给戚瑶安排什么锣鼓喧天、万人祝祷的大场面,但他把另外七位峰主全都带到了揽月峰,共同见证戚瑶继任一峰之主。
那么多位真君到场亲贺,也算是给足了戚瑶排面。
戚瑶站在院落门口,看着诸位师伯师姑下了彩云,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眼角忽然酸胀不已,一时说不出话。
“都是要做峰主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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