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瞬间冲过街道，将王辉和李浩拍倒在地。
    沿街店铺的玻璃遭了殃。
    远处响起了尖利的警笛声，有“学生”的武装力量朝这里快速赶来。
    “王辉！你怎么样？”
    烟尘尚未散尽，刘丹就疯了似的冲出来，扑在王辉身上。
    爆炸那一刻，王辉倒地的那一刻，刘丹肝胆俱裂。
    尽管爆炸点距离王辉有一条街，可是天知道会不会有被炸碎的汽车残片刺入身体。
    生死就在一瞬间。
    王辉趴在下方，李浩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谢里夫持枪冲了出来，大声指挥着刚赶到的武装人员封锁周围街区。
    一片忙乱中，不少路人慢慢恢复平静，快速离开现场。
    恐怖袭击，在这个国度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喀布尔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枪声爆炸声，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意外殒命。
    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毫无希望。
    “王辉，你说句话！”刘丹急的眼睛都湿润了。
    李浩从王辉身上翻下来，龇牙咧嘴得坐在地上。
    此刻的他，灰头土脸，嘶嘶得吸着凉气，他的手臂衣物被冲击波撕碎了，流了点儿血。
    皮外伤。
    “老板，你怎么样？”他凑到王辉身边。
    王辉伏在地上，慢慢翻过身，看着天空。
    眼神中，带着惊恐。
    刚才那一声爆炸，把他拉回了现实。
    是的，这里是阿富汗，这里是经历过几十年战乱的山地国家。
    这里每天都有恐袭，每天都有人死去。
    “王辉，你怎么样？”刘丹放轻了声音。
    刚才那一幕，她没有看到。
    但是王辉看到了。
    他亲眼看到汽车爆炸，亲眼看到小女孩像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被甩到了墙上。
    似乎，还有断臂飞向空中。
    王辉扶着膝盖，艰难得直起身，望向爆炸点。
    他看到，小姑娘躺在距离汽车七八米的墙根，歪着头，一动不动。
    车子，在燃烧。
    车前的地面，有一根断掉的手臂。
    痛苦的呻吟声从不远处的伤者身上传来。
    血，火焰，哀嚎，痛苦。
    伤，死亡，无助，疲惫。
    把人类所能想到的所有负面情绪和词汇都用在这一刻也毫不为过。
    前一秒还在盘算今天收入的商贩，后一秒就失去了一条腿，未来他的生活将变得更加艰难。
    前一秒在和同伴聊天的年轻人，被炸飞的车门狠狠拍在身上，伤痕，将永远留存于他的皮肤。
    前一秒，还在和王辉交流的小姑娘，永远无法醒来。
    一颗安放在汽车隐秘部位的炸弹，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黑烟，还在弥漫。
    武装人员正在帮助伤员撤离现场。
    救护车的笛声似乎从远处传来。
    谢里夫大喊着让所有人离开现场到安全的地方。
    王辉眼中饱含着泪水，一步步朝墙根下的小姑娘走去。
    李浩站在他身前，视线无比警惕。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阻挡王辉。
    刘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近了，越来越近了。
    小姑娘死亡的样子，已经清晰无比。
    王辉泪水滂沱。
    他明明和她不熟的，明明没有一句相互明白的交流。
    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小姑娘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右臂的位置血淋淋，空荡荡，脖子和身体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左手，一直护在腹部。
    恰好此刻，武装人员过来清理尸体。
    他们戴着手套，一方格子巾蒙住口鼻，眼神里是平静和麻木。
    没有时间替别人悲伤，说不定明天死的就是他们。
    搬动尸体的时候，小姑娘的手臂被掰开。
    露出一直护着的东西——王辉送给她的饭菜。
    尽管，只剩下塑料袋的残留。
    饭菜早就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刘丹扭过头，捂着嘴哭了出来。
    李浩也努力得吸着鼻子，泪水依然花落。
    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小姑娘却下意识得护住意外得到的一顿饭……没有人能绷得住。
    “如果……刚才……我们收下她，她应该不会死吧？”王辉喃喃道。
    一股强烈的自责撕扯着他的内心。
    哪怕刚才叫小姑娘走到自己面前，而不是他走过去，她也不会死去。
    隔着一条街，她应该可以活下来，继续她的人生。
    然而，没有如果。
    在死者家属到达之前，王辉就被谢里夫拉走了。
    这种场面，一直让外人看，确实有些尴尬。
    路上，刘丹一直啜泣。
    王辉，一言不发。
    谢里夫倒是神色如常得安慰着他们。
    “很快就有人会宣布对事件负责的……”谢里夫挠了挠脸，“初步判定是个定时炸弹。”
    他大概能猜到王辉心里想什么，于是微微一笑：“不得真主的许可，任何人都不会死亡，真主已注定每个人的寿限了。”
    这是经文。
    王辉慢慢抬起头：“她的墓碑上，不会刻名字，是么？”
    谢里夫听完翻译，抿着嘴坦然回望王辉，没有回答，但已经回答。
    “我有一个要求。”王辉用力得搓搓脸，“小女孩的遗物，给我一部分。”
    谢里夫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点头同意。
    ……
    一天后，恐袭的事情处理完毕。
    在亲眼看着小姑娘下葬，却只能拥有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后，王辉掏钱买了一批过冬的物资，亲自送到小姑娘爷爷的手里。
    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王辉终于知道小姑娘的名字——萨哈尔。
    萨哈尔的尸体，只能安葬在喀布尔。
    那个小小的坑洞里，曾经有一个想要跟着王辉走的，小小的女孩。
    一想到这里，王辉的心就很疼。
    而王辉向她的爷爷承诺，她将会带着小姑娘的遗物，在下一个停留的城市，立下墓碑。
    这就算是王辉用过冬物资换来的一个许可。
    回到别墅，王辉和刘丹将辅助团队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
    留下两个人留守喀布尔，和竞标团队一起负责后续事情推进。
    其余人，全体开拔，去往下一个城市，也是王辉和刘丹想要重点考察投资的阿富汗城市——坎大哈。
    同时，坎大哈也是“学生”的大本营。
    等到坎大哈考察完毕，可能还会去第三个城市，第四个城市。
    依依不舍和伙伴告别之后，王辉和刘丹的车队在谢里夫派出的一队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喀布尔，向未知的前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