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顾瑞觉得自己很恶心。
    因为他第一印象并不是这个女人有多么悲痛，而是……他觉得这个女人，很美。
    尽管对方已经年过五旬，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味道，却会让每个男人迷醉却……不敢靠近。
    而且看脸，她顶多也就四十三四的样子。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两块地砖的缝隙上。
    鞋跟，最多五分高，稳稳得砸在地面。
    似乎将所有人的心跳频率都统一起来。
    黑色裤腿的下摆，微微有些肥大，轻轻呼扇着。
    两条腿笔直前行，收腰的黑色西服上衣，展现了她的身体线条，比那些十几二十岁正当年华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让，这不仅仅代表着天赋，而且一定要配合强大的自律。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某个角度上说，这句话是真理。
    当顾瑞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正面的时候，微微一愣。
    简直就是刘丹的翻版……不，刘丹是她的翻版。
    但是，很明显，这个女人的面部线条比刘丹要稍微硬派一些，如果一定要归类，大概算是浓颜系。
    眉眼，嘴唇，颧骨，两颊……这些稍微生硬就会显得女人男相的位置，她都带有浓郁的个人风格，可是凑在一起，却依然是女人味道十足。只不过……她的风格带着别样的路数。
    就像是，古画上的武则天，走入现代社会。
    又像是，白雪公主童话中的恶毒王后改邪归正后的样子。
    她的眼神，顾瑞似乎有印象。
    是的，又一次他去英国玩，偶尔看到了玛丽一世的画像，那位“血腥玛丽”的原型，给顾瑞留下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她的眼神。
    沉稳，内敛，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她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双臂垂在身体两侧，双拳微微攥起。
    昂首挺胸，缓缓走到李霄汉的棺木前。
    她，就是刘丹的母亲，李家的主心骨，李霄虹。
    “大姐！”
    “大姐，不能让霄汉这么不明不白得走了！”李霄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曼婷也是眼泪根本止不住。
    唯独，李霄虹，面无表情，肌肉紧绷。
    她死死得抓住棺木边缘，盯着弟弟经过努力修补却依然惨烈的脸。
    可想而知，当时被烈火灼烧的他，有多么痛苦。
    “李女士，我们要求巴西方面加快速度调查，我们的公民遭遇到这种事件，我们一定会跟踪到底。”跟在李霄虹身侧的是总领馆的工作人员。
    他看李霄虹的眼神带着三分惊讶。
    亲人客死异乡，这本就是中国人最不想见到的结局之一，遇到这种事家属的心中对死者的疼惜绝对会多几分。
    可是，李霄虹完全没有。
    没有一滴泪。
    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谁是顾瑞？”李霄虹忽然问道。
    “我！”顾瑞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李霄虹没有扭头，依旧直勾勾得看着弟弟的遗体：“顾瑞，把霄汉出事那天晚上的事，一件不落的跟我说一遍！”
    “顾瑞，你为什么会在二叔身边？”一旁早就满肚子疑惑的李曼婷插话。
    “曼婷，你先别说话！”李霄虹冷冷道。
    李曼婷表情一滞，立刻把话咽了下去。
    大姑，是全家人都敬佩和惧怕的。
    “是这样的……当天，我和老师在酒店的露台上闲聊，后来，一名当地人送来了一只箭毒蛙……”顾瑞原原本本得将他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一切，一点一滴，全都告诉了李霄虹。
    甚至连他和李霄汉那些闲聊的内容，比如问他和李曼婷如何的话，也说了出来。
    此刻，顾瑞只希望他的话能为李霄虹提供线索。
    说完了，李霄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道：“你先休息吧。”
    “霄云，我们跟霄汉告个别，然后火化吧。”李霄虹道。
    “大姐，可是霄汉到底是谁害死的？我们还没查清楚。”
    “入土为安，至于害他的人，不是已经有人投案了么？”李霄虹瞥了李霄云一眼，“你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让霄汉早点儿安息吧！”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儿交给你，我还有其他的事。”李霄虹摆摆手，似乎有些疲倦。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告别仪式。
    仪式结束后，李霄虹蛮横得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说要跟弟弟单独待一会儿。
    在李家，没人敢违拗她的意思。
    人，全都散去了。
    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李霄虹自己和棺木中的李霄汉。
    门外，她的助理安静得守着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李霄虹，低声打了好几个电话。
    然后木然看着弟弟。
    “霄汉……”她忽然轻声叫了一声弟弟的名字。
    李霄汉安详得躺在棺木中，自然无法回应她。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么？”
    “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如果是，这算不算求仁得仁？”
    李霄虹的声音很轻，似乎弟弟在倾听他的话语。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应该不会后悔。”
    “长度，并不是人生的所有意义。霄汉，你做的事情……很不错。”李霄虹的言语里都是骄傲和赞赏。
    “你很快就会回家了。”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一滴眼泪，顺着李霄虹的眼角落下。
    然后，被她轻轻拭去。
    一个人想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客观，就不能被个人感情左右。
    亲人死在眼前，李霄虹痛彻心扉，但是……她没时间悲痛。
    时间拖得越久，弟弟死亡的真相可能就越模糊，时间不等人。
    灵堂的门开了，众人齐齐扭头。
    李霄虹沉着脸走了出来，环视了所有人。
    “丧事从简，霄云，你负责把霄汉送到火葬场火化，这件事请总领馆帮忙。”李霄虹的视线落在总领馆工作人员的脸上。
    “没问题！”工作人员立刻大包大揽。
    “曼婷，还有……顾瑞是吧？跟着我去办事。”李霄虹淡淡道。
    两个年轻人一愣。
    “怎么？有问题？”李霄虹反问一句。
    “没有！”顾瑞立刻大声道。
    “没……没有。”李曼婷讷讷道，“可是……大姑，我们办什么事？”
    “你二叔，不能白死！”李霄虹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