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火锅，王辉盯着他。
    温宁也放下筷子：“你认识他？”
    王辉摇摇头。
    那个男人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应该是哭过，而且没有休息好。
    “我叫保安把他赶走吧？”温宁询问王辉。
    “算了！”王辉摇摇头，“看样子也是个可怜人，让他看吧！反正不看你不看我……”
    温宁眨眨眼。
    没有说话。
    很快，那个男人，靠着玻璃窗，坐在外面的台阶上，蜷缩起来，没有再盯着火锅看。
    一会儿，王辉发现他肩头抽搐着，好像在哭。
    王辉挥挥手，把服务员叫过来，让他准备一碗热粥，给外面的男人送过去。
    温宁见状，把面前的一盘肥牛倒进火锅里，快速涮熟，交代服务员一起加进粥里。
    王辉有些意外得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惊喜。
    “看我干吗？”温宁眨眨眼。
    “以前，我和岳琪逛街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当时我给他买了两个包子，岳琪嫌我多管闲事。没想到你……”王辉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个资产阶级家庭的小姐，也会有这么小小的善良？”温宁促狭得说道。
    “没有！你本来就很善良！”
    此刻，服务员将准备好的带着牛肉的粥，送到外面中年男人的手上，指了指店内的王辉和温宁。
    男人起身，朝着王辉和温宁鞠了一个躬，低着头开始喝那碗全都是肉的粥。
    周围有些食客，看到这一幕，对王辉和温宁送去了异样的眼神。
    两个人就当看不见。
    “看看，现在做一个好人，反倒成了异类！”温宁苦笑摇头，“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我们俩是傻缺。”
    王辉坦然道：“又不是做给他们看的，管他们呢！”
    “对！我有一桶水，分给别人一杯水，这不算啥！”温宁拖着下巴，柔声道，“我只能做到这些，那就去做咯！”
    王辉认真点头。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善良。
    一粥一饭，帮人抵御饥寒，这也是善良。
    善良并不分高下，只看初心。
    火锅，热气腾腾。
    王辉和温宁，心意渐渐相通。
    王辉送粥，温宁加肉。
    没有交流，就这么自然而然得配合起来。
    这种宝贵的默契，让王辉心底有了一丝异样。
    只觉得灯光下，正在小口吃肉的温宁，一颦一笑都十分美丽。
    也许是有了善良加持吧。
    温宁知道王辉在悄悄观察她，心中也有小窃喜。
    王辉有善良的一面，也有狠辣的一面，更有无法捉摸的一面。
    而真正的人，不正是这样血肉丰满么？
    外面那位中年男子，吃完了粥，主动走进来把碗还给火锅店。
    然后在一众宾客的注视下，走到王辉和温宁的桌子前。
    “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谢谢你们二位，谢谢！”男人一出口，是挺标准的普通话，而且声音沉稳大气。
    “不客气！这都是些小事儿！”王辉淡淡一笑，“如果没饱的话，坐下来一起吃点！”
    这是一句客气话。
    做完好事，对方直接来到桌旁道谢，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其实王辉还是有些尴尬。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中年男人坦然道，然后从兜里摸出三枚古钱，塞进王辉手里，“先生，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这些就算是一个留念吧，住你们夫妇的生活幸福美满，再见！”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火锅店。
    温宁脸色微微泛红，嘟囔着：“我们不是夫妇……”
    她偷偷看了王辉一眼，后者眉头紧皱，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温宁询问。
    王辉看看手里的古钱，摇头叹息：“没事，吃饭！”
    ……
    这顿饭过后，王辉和温宁同时感觉到，似乎和对方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寒风吹着，他们却不觉得冷。
    说笑着，俩人朝车子走去。
    突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轰然砸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轰！”
    巨响之后，垃圾桶被砸的四分五裂，垃圾遍地都是。
    “啊！”有路人尖叫起来。
    一个人，仰面躺在地上，地面上，开始渗出殷红的血。
    “有人跳楼！”王辉惊呼一声。
    “是……是那个男的！”温宁的手颤抖着指着坠楼的人。
    王辉一眼就看到了那身西服和白衬衣。
    只是，此时此刻，刚才还跟他们聊过两句的中年人，四肢诡异得扭曲着，头歪向一边。
    温宁立刻背过身，扑在王辉怀里。
    她在抖。
    王辉下意识将温宁搂住，柔声安慰：“别怕，没事，没事的！”
    两人都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突破了某种界限。
    过了足足一分钟，温宁才从最初的恐惧中缓过来。
    王辉拉着她的手，慢慢得靠了过去。
    中年男子，死不瞑目。
    两只眼睛，直直得望着天空，似乎还带着几丝不甘。
    温宁转过头，呼吸急促，眼中带泪。
    她吓坏了。
    此刻，王辉很自然得搂住她的肩头。
    那只大手，让温宁有了踏实的安全感。
    “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楼啊？”温宁喃喃道。
    王辉叹息一声：“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也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会成为压垮个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说中年危机呢？
    因为到了中年，真的会有危机。
    头发没了，肚子肥了，父母老了，孩子大了，打单位里升职摸到了天花板，卧室里夫妻之爱也成了负担……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你……快被淘汰了。
    来自社会、家庭、事业上的种种艰难，会像潮水一样把人淹没。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不能病，不能倒，不能抱怨，不能哭泣。
    只有咬着牙前行。
    绝大多数人，扛了过去。
    极少数人……
    王辉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就像是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
    血腥味冲进鼻子，他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推开温宁，跑到路边，“哇”一声，吐了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刚刚吃完的火锅菜，一股脑得呕了出来。
    王辉的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他分不清是自己难过，还是呕吐的附带反应。
    温宁的手，轻柔而有节奏得拍着王辉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