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琪，行尸走肉般走进白马寺大雄宝殿。
    在中间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嘭！”
    头，狠狠得砸了下去。
    半天没有起身。
    周围的香客纷纷侧目，以为她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但，没人知道。
    岳琪，泪流满面。
    她在佛前，蜷缩着身体。
    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的脸几乎贴着地面，喃喃自语。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和医生的对话。
    “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按照现在的发展程度，最多三个月。”
    “为什么？不是有很多艾滋病人活得好好的？”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好几处器官，已经出现了衰竭的前兆……”
    “大夫，求您给我用最好的药，我有很多钱的！我不想死！”
    “现在给你用的抗生素都是最好的，但是你的病情太凶猛，抗生素不起作用，而且你现在的状况，一定要格外小心多器官并发症的侵袭。”
    “大夫，那到底需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儿，要看你的肌体耐受力。”
    岳琪，缓缓直起身子。
    双手合十，抬起头。
    望着大殿正中，拈花微笑的佛祖巨像。
    他，双目低垂，似乎在关注世间众生疾苦。
    “佛祖，求你救救我……”岳琪在心中呼喊。
    佛祖的脸，没变。
    依旧是似笑非笑。
    泥胎木塑，又岂能听到她的心声？
    岳琪，失魂落魄得站起。
    转身朝门口走去。
    “这位施主，不如来算一卦？”门口右侧的知客僧人一看，就知道岳琪有心事。
    这样的钱，最好挣。
    “算一卦？”岳琪似乎回了点儿神。
    放在从前，她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
    典型的骗子啊！
    如果上当，那智商得多烂？
    可是，现在她懂了。
    有求皆苦。
    谁能一辈子无欲无求？
    “施主，您算什么？”年轻的知客僧人笑道。
    话里有语病，但是岳琪根本不在乎了。
    “我遇到一个健康上的大问题，我想知道，我能不能顺利度过。”岳琪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
    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随时都要逃跑。
    僧人，是不能干求签解签这种事儿的。
    可是，岳琪也顾不得许多了。
    仿佛，那个签筒是她最后一根浮木。
    抓住了，就会逃离苦海。
    “请！”知客僧人道。
    岳琪，抓过签筒，开始摇晃。
    “哗啦！”
    竹签撞击筒壁，就像撞在岳琪心上一样。
    她现在终于明白那些求签人的心态了。
    “哗啦！”
    一根竹签，跳出签筒，落在桌子上。
    岳琪瞬间停下动作。
    眼神发直。
    知客僧人笑着将签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给我看看！”岳琪一把抓过竹签。
    上面从上到下， 写了四句签诗。
    “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宣。”
    “需要贫僧为您解签么？”
    “需要！”岳琪用力点头。
    知客僧人拿过竹签，高深莫测道：“这是观音灵签，第一签……上上签！”
    岳琪，忽然觉得心头大石落了地。
    上上签！
    这是老天给我的暗示么？
    “那，我的问题……”岳琪急了。
    “按照签诗，施主会遇到良医，病痛会痊愈。”知客僧人的每个字，似乎都重千钧。
    “真的么？”岳琪脸上，瞬间绽放笑容。
    尽管脸色难看至极，却依然让知客僧人一阵恍惚。
    “按照签诗来解，就是这个意思。”
    “好，谢谢你！多少钱？”岳琪笑着问道。
    “呃……无一定之规。”僧人道。
    岳琪掏出一张红票，放进僧人旁的功德箱内。
    僧人口宣佛号，对岳琪点头致意。
    岳琪忽然道：“大师，能让我把这个签，带走么？”
    知客僧人被一句“大师”叫得心花怒放，不过随即又皱眉道：“一百签，少了一签，就不灵验了。”
    “那您这个签筒，可以卖给我么？”岳琪直接掏出钱包，“多少钱？”
    知客僧人咳嗽两声：“施主，说卖就俗了，我佛慈悲，能与施主相遇也是缘分……这个……啊……”
    吞吞吐吐。
    岳琪会意。
    立刻又朝功德箱里扔了两张红票。
    “那这签筒就送给施主吧！”僧人眉开眼笑。
    “不用了，我就要这一根签就好。”岳琪小心翼翼得将竹签放进包里，将包，死死按在身前，离开了大雄宝殿。
    刚出来，没走两步。
    她就似乎有所感应。
    掏出手机来刷新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王辉的。
    加油站开张。
    还有和周雅的亲密照片。
    岳琪愣在原地，半天没吭声。
    照片上两个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且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岳琪哭了。
    她掏出那根竹签，紧紧攥在手里。
    抹去了眼泪。
    给王辉拨出一通电话。
    “什么事儿？”王辉接了。
    但是语气有些不耐烦。
    “喂！”岳琪抱住手机。
    她好想听王辉的声音啊。
    之前，从来没觉得那么好听，那么有磁性。
    “王辉……我……我想见小丫！”
    岳琪本来想和王辉见面，顺便带上小丫。
    一家三口吃顿饭。
    但是话到嘴边，她下意识得砍掉了自己的份额。
    她知道，王辉不会同意的。
    王辉，恨她入骨。
    “见小丫干什么？”王辉冷冷道，“你觉得你还有时间见小丫么？你不是忙着到处去陪客户么？”
    这话，如同一根刺，扎入岳琪的心。
    “我……”她说不下去了。
    没法解释。
    没法抵赖。
    没法否认。
    一切都是真的。
    她，岳琪，就是那个全天下最下贱的女人。
    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为了钱，不顾一切！
    可是到了现在，身患绝症。
    她却陡然发现，钱，无法让她逃出生天。
    “没事儿的话，我这边儿正忙着呢！”王辉没什么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岳琪，慢慢得蹲在地上。
    “王辉……我……我错了……”岳琪小声啜泣着，“妈……我错了啊！”
    终于，悲伤无法抑制。
    她，嚎啕大哭。
    路人惊奇得看着她。
    一个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双臂，抱着自己的身体。
    看上去孤独无助。
    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