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惊鹿觉得这可能就是天意,老天爷都不让她看见戚行肆要说的话。她把信扫了,放到炉子里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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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时节,小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行外出实在太久,算了算竟然已经有三个多月。季子星神色不虞,默默站在阴影里。
过了许久,一个穿着鸦色锦缎的男人进来,他约莫四十岁左右,眼睛非常有神。虽然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并不昂贵,但手上的玉扳指价值千金。
他坐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看对方,也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男人先开口道:“时间大约在今年的九月秋猎。”
季子星沉默许久,才说:“多谢。”
男人的身份他不清楚,派松枝查了一个月,依旧毫无进展,只知男人是和恒均有过节,当是早年结下的仇怨。
季子星来到地方查案,这男人便找上了他,说知道他暗中在调查什么。还愿意帮助他,提供了不少消息。他一一验证,发现居然全部都是真的。
今天男人来找他,便是履行之前的约定。一旦男人知道了恒均兵马的走向,便会前来告诉他。
男人的话他不敢不信,却不也不敢全信——首辅恒均私养兵马,伙同凌决刺杀天子,这样的事任谁听了都要骇然。可男人看起来倒像是云淡风轻的。
若真如他所说,九月秋猎,的确是个谋权篡位的好时机。
届时皇帝会带着宫眷去月牙湾,那边有一大片树林,野物众多。只要天子不在金陵,便无法调动御林军,即使快马加鞭传讯,待军队前来护驾时,大约整个月牙湾都会被屠戮得一干二净。
男人道:“到立夏时你便可注意这些兵马的动势了,如不出所料,八月前定会全部聚集在月牙湾,只待他们一声令下,高雅幽静的月牙湾便会成为人间炼狱。”
季子星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好像并不震惊。”
男人自如地喝下一口茶:“的确不奇怪……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当年对陶霏和盛祁洲下了那样的狠手,杀人放火才是他本性。”
他缓了缓,又道:“只是可怜了那孩子,她是盛祁洲的女儿,是无辜的,却也要被一同歼灭。”
连无辜的孩童都能杀,还有什么不敢的?
季子星眼前浮现出迟惊鹿明媚娇憨的小脸。他定了定神:“恒均和赤溪军真的有深仇大恨?”
竟能让他做出那等狠绝的事!
男人苦笑一声:“一个是首辅,一个是军营,能有什么仇恨?还不过是为了那个女人罢了!”
“当年前皇后生下太子,龙颜大悦。后宫女眷少,孩子更少,嫡出的就只有太子一个,若无意外,日后他必将登基为王。没想到这孩子身体羸弱,难当大任。皇帝寻遍名医,求卜问药,都没有成功。”
季子星默默听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在他脑海划过。
“当时有位太医上谏,说数年前曾有一孩童和太子患的是一模一样的病症,所有人都说无药可医。但那孩子几位幸运,竟然遇见了一位民间的妙医圣手,人称在世华佗,历经数月居然真的治好了。”
皇帝一听,立马命人去寻。原来这位圣医已经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且早已生了华发,准备安乐余生。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恒均接下此事,极尽所能,诚心诚意地请求老者出山。
“最后,隐居山林的老者终于被说服,恒均便立刻派人去迎接,一路顺遂,却没想到路过蕲州时,遇到了一场战事。”
“那时候天子登基不过短短数年,国家尚且不安定,战事时常都有。正是盛祁州带兵剿灭反贼,才保住一方平安。只可惜,刀枪无眼,一支利箭穿过马车,直入圣医心脏……他就这么死在了进京的路上,此后再也没有人能治好太子了。”
季子星道:“所以,恒均就记恨上了盛祁洲?”
他立刻否决了自己:“恒均极为聪慧,深有城府。他便是为了此事与盛祁洲有过节,也不至于灭了整支赤溪军。与盛祁洲交好,要比灭了他更为有利。恒均还有别的原因吧!”
男人惊叹于面前年轻男人的敏锐,愣了愣才道:“没错。我方才说都是为了那女人……”
季子星道:“可那女人不是陶霏。”
男人点头:“不错。恒均真正爱的人是前皇后……也就是如今冷宫里的那位。”
圣医一死,太子真正成了个废人。世上唯一的希望已经破灭,他再也不可能继承皇位,成为帝王。于是他自暴自弃,和皇上生了龃龉。
太子被废后,前皇后便疯了。从那时起,恒均才真正恨上了盛祁洲。
恒均当上首辅以后,盛祁洲也成了大将军。恒均屡次进谏,希望皇上不要废掉太子,说太子只是身子弱些,依旧可以担当重任。
而盛祁洲是军营出身,自然信奉天子是马背上出来的,要守得天下才能做帝王。两人僵持许久,朝中分成了两派,最后皇上依旧坚持废除太子。
现如今,废太子和前皇后都在冷宫。
恒均知晓盛祁州爱上陶霏,也知陶霏深爱自己。他利用了她的爱慕之心,对她软硬兼施,终于使得她成为安插在赤溪军中的一颗棋子。
“这颗棋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伪造盛祁洲的亲笔信,让皇上误以为赤溪军有不臣之心。恒均这才有理由出手剿灭。只是陶霏没想到恒均竟然想连同她也一起杀掉。这颗棋子,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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