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惊鹿瞄了少年腰上的长剑,想起他提剑杀伐的样子,便道:“你也可以教她啊,你不是有剑么。”
戚行肆回答得很干脆:“我不会。”
迟惊鹿:“?”
迟惊鹿:“不会你天天抱着个剑干嘛?”
戚行肆把剑攥得更紧了些:“我就愿意抱着,大侠都有的。”
随即又对小丫头眨眨眼:“我又不砍人,练剑干什么?”
迟惊鹿目光落在长剑上,心想你现在不砍人,以后可难说。她又想到季府,哥哥姐姐恐怕都要死在这把剑下,眉间皱纹更深了几分,觉得刚压下去的寒气又上来了,不由自主地朝远处挪了挪。
迟惊鹿心不在焉地吃着宫廷宴,感觉嘴里没了滋味。
小丫头正垂着眼盘算着,余光瞥见大殿之外走进来一个男人,青缎掐花的鸦青褂子,对襟上绣了凤凰暗纹。精致繁复的皂靴踏在大殿的石板上,一下一下,是沉郁顿挫的声音,真是好大的派头。
他的眉眼似刀,是一种粗蛮的矜贵。
不用戚行肆介绍,她也知道普天之下能穿这种褂子的只有一个人,加上与天子颇为相似的面容,只能是当朝王爷凌决。
季子星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只是……迟惊鹿看向他走来的方向,似乎也是从小桥那边过来的。
可她刚才没碰见他呀。
凌晚站起身来,恭敬地颔首:“父亲。”
凌决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手滑落下去时,不经意擦过她白皙剔透的肩,引得少女一阵颤抖。他俯身贴近她耳边,是极为亲昵的姿态,同她说了两句话。
迟惊鹿假意端起茶杯仰头喝茶,眼睛偷偷仔细观察着。她知道这父女二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想来也是子承父业,一路货色。不知凌决说了什么,下一刻只看见凌晚身体一僵,眼中飞扬的神采悄然褪去。
凌晚默默坐了下去,拿着筷子的手再也没有抬起来。
便是她再压着不显露,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没了之前那股高傲做派,连同旁人说话都没了心劲儿。
檀木小几下,凌晚十指紧握,双手攥成拳头。脑子里反复回忆刚才凌决说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笑吟吟地贴过来,看着是慈父的模样,说出的话语却孟浪:“小蹄子穿成这般又要勾引谁?再警告你最后一次,本王的恩情没还清之前,嫁人……想都不要想!”
没错,她并非王爷亲生,或者说,她在王府滋润地过了十三年,却被突然告知她是狸猫换太子里的那个“狸”,真正的郡主在出生的那一刻被调了包,流落民间。
她的生母不是尊贵的王妃,而是一个担着罪籍的乡下婆子。
凌晚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一根白绫吊死在梁上。爵位是袭承的,罪籍也是,这意味着她不仅从高高在上的郡主之位被拉了下来,而且还不能认亲,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她若认祖归宗,也是戴罪之身,永世为奴……
她控制着眼泪不流出来,银牙都要咬碎了,强忍着只红了眼眶。
她是个要强的,日后是要嫁进高门贵族做夫人的,怎么可能认亲!侥幸被仆人救下了,清醒后她立刻去找王爷王妃,想着再怎么样也有十多年的亲情,即便不是亲生的,也不至于推她进火坑。
王妃已经哭晕在房里,说不了话。她跪着求凌决,只要他肯把她留在王府,哪怕做丫鬟也是好的,便是真正的郡主找不回来了,她也一定供养他们,为王爷王妃养老送终。
身形高大的男人喜坐在黑暗中,打量了她许久,她终于在他渐渐变质的眼神中回过味儿来。
一个弱女子,想要报恩,无非就是用身体,正好,她生得又那样美艳……
凌晚低着头,抬眼看众星捧月的凌决。人人都说王爷爱护妻子,痴心不渝,这么多年王府莫说侧妃,就是连通房小妾都无,只有她知道,凌决哪里是什么柳下惠,他只是把焚身的火尽数发泄在她身上而已。
用她,顺手又干净,还别有一番“父女”的滋味儿,真让他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他总是一边摁住她,一边从鼻子里哼哼:“这么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你尽可跑出府去,本王再抓回来便是……”
替了他的女儿,他定是恨她的。
凌晚低眼,强行抚平心绪。和他亲密接触了几年,使她对他的了解越发深刻。她只明白一件事,男人决不会放她走,他性子暴戾,念头也歪,还有不少那方面的癖好,每次要把她弄得昏过去才罢休。
她隐忍不发,除了为自己前途着想,还有一个原因,她知道凌决与常人不同,他不仅对女人有欲望,对男人更甚。而且,年纪越小越好。
他甚至总是让她打扮成小男孩模样,粉面玉颊,俏似天仙。男人将她搂在怀里,眼中闪出异样的狂热。
今日他进宫,不也是为了那位……
凌晚心情平和了些,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至少她还能掌控一些局面。不到必要时候,她不会用最后的底牌威胁他。
只是眼下她年龄越发大了,凌决是不会为她想着了,她必须要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她举起酒杯望望,对面的黑衣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拽着身边小丫头的双髻,阳光打在他身上,银鹤亮得刺眼。
戚行肆一来,她就有了主意。早听说言官戚无命的独子清明俊朗,在三品及以上大员的公子中,只有他年龄、样貌、家世样样都好,其余那些不是长得差点意思,就是败家纨绔品性极差,再不就是年龄偏大,连二房都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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