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他恩师,李莫石。
还有一个,便是他的皇后。
带回潘枝儿的那天起,就开始酝酿着杀了王擎川,他知道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配不上姬嫣。
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泥下尘。
她令他心生亲近,令他感到光明、温柔,涤荡他心中的戾气,看着那张皎皎颜色的清丽脸庞,便会感到内心充盈着平静,他渴望着向她靠近,却又时常在想,自己的这些阴私之事终将会污损了她的纯洁。
但是,她这一辈子,必须是他的女人。成婚当晚他曾说过,在他登临顶峰之前,只要她有求去的意愿,她便可以向他提。然而现在他必须不放她走,就算是用逼的囚的,她也必须在他身边。
在他黑暗的只能跻身一人的心房里,永远都有一缕纯洁的月光。就像是掖幽宫头顶的那一扇永远存在的天窗,静静地照着进来,哪怕不会披在他的身上,也总有那么一隅,是淡淡地亮着的。
王修戈从来不想让姬嫣发现这些事情,看到他的卑鄙与龌龊,宁愿让她深信不疑,他就是钟情于潘氏,无法自拔,哪怕一些决定看起来就是个昏君。
如果不是骤然失去姬嫣,其实王修戈也不会知道,原来,他爱她,如此之深,痛彻心扉。
而他,却一次一次地伤害了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漫漫长夜里,犹如尖刀利刃从胸骨当中扎堆穿,不见血,却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成了不见天日的心魔。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内心之中,一直渴望着姬嫣的情爱,他渴望着,她不做那个体面的太子妃和皇后,不要太在意君臣夫妻,不要去管那些宫规礼法,更不要去顾虑任何其他压力,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给他一个不用太深的吻,告诉他,她的心意。成婚三载,始终是等不到。他等不到,就用一种残忍的手法,故意破坏掉她表面一直想要维护的平静,打乱她的心事,甚至说出那句“朕可以没有皇后,但不可没有贵妃”的话。但看她真的伤心难过,他心也会疼,看着她这般伤心难过,却不肯说一句软话,他既心疼,又感到出离愤怒。
在他的潜意识里,姬嫣是爱着自己的,她应该,也必须向他释放。
如果他早一些知道,这样深刻的执念,令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姬嫣的痛楚,早在很久之前,他就会把一切告诉她,去与留,都尊重她。
可惜,为时已晚。
他没有追悔的权利。
王修戈从来不会回头看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无论是精彩绝伦的,还是脏污透顶的。唯独这一件事,他悔恨终生,无可奈何。
潘枝儿两脚瘫软,跌倒在地,胸口的伤处一直往外渗血,她惨淡一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你演我?你拿我给袁家的信息设局,由此安插眼线进袁家后院,好提前处理楚王?这才是你的目的?”
难怪,难怪。
潘枝儿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发抖:“所以,臣妾因为身体虚弱流掉的孩儿,是……是皇上不要他……”
之前她为他挡箭,本来没伤到要害,却反反复复怎么也不见好,原来是他故意拖延了她的救治,所以以她的身体条件,没能留住那个很幸运才能怀上的孩儿。
一切已经昭然,然而潘枝儿还是很固执地等待着皇帝的回答,得到的却是一句,“你配么。”
潘枝儿终于结束了她的痴心妄念,瘫倒在地,她双眸失神地喃喃着:“原来是皇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皇上爱我,所以纵容我污蔑皇后,我还傻兮兮地以为,要是我生下了皇长子,将来便是皇后。”
终究是一场梦,今日才醒。
然而不论如何,她都要说一句,她拼命用手掌擦掉面颊上的泪痕,白得惨淡的脸上,发红的眼眸犹如沁了血丝一般,“这两年,我待你怎样,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很早很早之时,臣妾便为你背弃了袁氏,向你倒戈,你的皇后也不是我教人害死的,我是想要得到皇后之位,但我还没蠢到对姬氏女直接动手,不管你信不信,臣妾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
“不重要。被推出来挡灾,证明你已经是袁家的弃子了。”王修戈的剑锋下,一缕血迹沿着剑身滑落,滴坠在地。半晌,他向潘枝儿垂下眸光,低声道,“戏作的太久了,连朕偶尔也会下意识地表演,没想到你入戏更深,你真的爱上朕了吗。”
潘枝儿瞳孔紧缩,“你要杀我吗?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要杀我……”
王修戈微微摇头,“朕不会杀你。”
“来人。”
一声令下,停在翊凰宫外的禁军涌入,玄甲磨戛声,令潘枝儿犹如孤身抵入绝境,两腿战栗发软——皇帝翻脸无情,凉薄至此!
“夺去潘氏贵妃头衔。”
他冷漠决然的目光,犹如戳人伤疤的利器,一举将潘枝儿的心肺扎透了。
“将潘氏,拉出去,送到姬家。”
“告诉姬昶,这个人,是袁家的细作,袁氏构陷忠良,背刺姬弢在先,派潘氏为细作,杀害朕之皇后于后,朕特许姬家察纠刑罚之权,生杀予夺,都在姬相一念之间。”
“将潘氏拉出去。”
左右大喝一声“遵旨”,随即上前,将瘫倒在地的潘枝儿往外拉出去。
潘枝儿歇斯底里地大吼,两只脚在地面不断地蹬动,直至将她半条身子扯出了翊凰宫主殿的门槛,猩红的血液流下来,被衣料和脚拖出长长的摩擦留下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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