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这一切沉甸甸的心意, 全落到他身上了。
姜敏行苦着脸,两只手弯各垮了好几个大包、大篮, 怀里还捧着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面庞好不容易从礼堆里钻出来, 目含乞求地望向身旁兴致未歇的陆家祖宗。
陆宜祯眨了眨眼, 终于对他生出一丝怜悯。
“不如,我们去前边拐角的那个茶棚子里歇歇脚, 你回府喊驾马车来罢?”
姜敏行简直要哭出来,忙不迭点头, 负着千钧重物,一面走、还一面心想:这次回去,他不止要喊一驾马车过来,他还要喊五六个小厮!
心绪激荡之下, 姜小公子并没有仔细看路,迎面和一道人影撞上,他“哎哟”一声,往后摔了个屁股蹲,身上的大小礼品也“哗啦啦”散落一地。
“哪个不开眼的?敢撞你小爷?”
陆宜祯回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姜敏行,你没事罢?”
“没事没事,闪开,你闪开。”
姜敏行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在家中尚且能收敛,一旦上了街,那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
“站好了啊,别动。让小爷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他放着狠话,轻轻把挡路的陆宜祯拨到一旁去,眯了眼,鹰隼似的朝前盯去。
“小……小姜公子。”
撞他的人一副小厮打扮的模样,惶惶然地挠了挠头,鞠身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正赶着回府给二公子取箭矢,故而没看路,冲撞了小姜公子,真是对不住!”
“……百发?”姜敏行皱眉,“这么说,谢从文那混球就在附近?”
“回小姜公子,正是。我家二公子本在酒楼吃酒,可席间听到外头有人争论‘谁投壶更厉害’,心痒之下,便与争论的那几人立了赌,现在正打发我回府里,去取投壶的东西来呢。”
陆宜祯听到“投壶”这两个字眼,眉梢微扬了扬。
姜敏行不屑道:“这倒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三个人合力把大大小小的物什搬到了茶棚子里去,姜敏行也没再追究那小厮百发的错处,挥挥手便给他放了行。
陆宜祯望着人跑远的背影,好奇地问:“姜敏行,那个什么、什么文,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你可记得,我们那位未过门的嫂嫂,姓什么?”
“姓谢。”
陆宜祯话至此,猛地联想到什么。
姜敏行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谢从文,就是谢嫆——你那位即将过门的表嫂嫂、我的亲嫂嫂——的亲弟弟。”
“他们姐弟俩的性子根本沾不上边。谢嫆姐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可她这个弟弟么……谢从文,他从武,总之是扬州城里头一号的小霸王。”
“谢家是五年前因为家主任职通判而迁来扬州的,这几年官声名声都很好。虽然我与谢从文不怎么合得来,但毕竟两家大婚在即,祖父和父亲都敲打过我了,这段时日,定不要与他起冲突。”
“原来是这样。”陆宜祯解了心中疑惑,轻快地催促,“好了,姜敏行,你快回府喊马车去罢。”
“那你就呆在茶棚子里,不要乱跑。”
见陆小姑娘点头应下,姜敏行这才理了理衣裳,往街道的人潮里走了。
……
另一头,谢府的小厮百发从府中取了器具,急匆匆地奔回酒楼。
谢从文性子爽快,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已经与在门外争论的几个汉子们称兄道弟、喝起酒来了。
百发敲了敲厢房门,犹豫地走上前,手里的器具藏也不是、呈也不是。
“公子,咱们这投壶,还比吗?”
“比啊,定是要比的。”谢从文说着,又给对面人斟了盏酒,“但也得等我与这几位兄弟们喝完酒,尽完兴,这比试,才比得有意思么。”
席间笑声四起,气氛很是快活。
谢从文夹了一筷子菜,令小厮也上了桌,无意中问起:“你怎么回去一趟,用了那么久?”
“回公子,全因为我在回府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小姜公子。”
谢从文惊奇地“哦”了一声:“他怎么被放出门来了?前几日,不是因为入股商铺的事情,被他老爹勒令关了禁闭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晓得。”百发顿了顿,“不过,我瞧见,今日小姜公子的身边,跟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娘。”
谢从文闻言,眼睛都亮了:“姜敏行竟也开了桃花?有意思、有意思。你快仔细同我说说,那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儿?”
“唔,身段很好,脸蛋儿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眼睛最漂亮,总之,总之比那些个什么行首都要好看百倍。”
“对了,我回酒楼时,见那姑娘还坐在茶棚子里呢,如若她现在仍没走,那么,从酒楼走廊北边的窗子往外看,就能看见她。”
谢从文哪儿还顾得上喝酒?好奇心如猫抓般,胜过了一切。
赶紧与座上几位汉子道了辞,快步出门,走到走廊的北边尽头,推开窗,往下望。
眺目只见熙攘繁乱的行人。
他凝眸用心地找了找,终于,一道杏色衣裳的窈窕人影,就这般蓦然跳入了他的视线。
这一刻,耳畔的所有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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