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闻言淡淡蹙了蹙眉,抬首时却霍然对上那人直白露骨的目光。
这样的视线仿佛黏液一样从脚踝直爬到她眉眼,令小郡主不适至极。
少女歪了歪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侧面霍然飞来一双木筷直冲方今海那双眼睛。
身侧侍卫在千钧一发之际骤然将他扯开,才险险避免了一场惨剧。
傅长凛动作极缓地擦了擦手,身侧有侍者立即奉上一双新筷来。
他勉强忍着杀意,极度不悦地摩挲着手边的佩剑,躁郁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一样:“不遵礼法,当杀。”
方今海一时不敢再看小郡主,仍旧继续方才的话题:“冬猎的规矩竟是如此么,陛下,请恕微臣不服。”
皇帝略一拧眉,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傅丞相,既有人不服,你不若也说一说这四百又七究竟是如何来的。”
傅长凛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余光瞥见小郡主捧着下颌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低垂着眉眼,微不可查地暗笑一瞬,旋即正色道:“陛下明鉴,这四百又七确系臣亲力亲为。”
楚流萤高坐阶上,垂眸吹了吹杯盏中白雾袅袅的热茶。
傅长凛武功卓绝,她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若真如方今海所言,她倒亦有几分好奇,傅长凛是如何在短短六日内,寻得这样多的猎物的。
傅长凛被小郡主清透而专注的目光瞧得浑身舒坦,仰首直望进她眼底,如实道:“诱兽香。”
小郡主面色一寒。
她自三途山崖劫后余生,拿诱兽香依然是今生的噩梦。
傅长凛却还敢季原留下的大剂量诱兽香,以在已失先机的情形下,凭绝对压倒性的优势,夺下冬猎魁首。
疯子。
小郡主长吁一口气,骇然想道。
随即便又傅长凛风轻云淡地补充道:“每一头,尽皆是臣亲手所猎,未敢假手于他人。”
小郡主避开他眼底清亮灼然的明火,湿漉的黑眸忽闪两下,像极了一头林间受惊的鹿。
皇帝抚掌道:“好!不愧是我朝英豪。”
他一时愉悦至极,扬手道:“傅爱卿想要甚么赏赐,只要不背礼法,朕皆可允诺。”
傅长凛仍旧一袭玄色长袍,负手立于阶下,朝皇帝颔首一拜。
只要他想,当即便可请皇帝下诏,为他与小郡主再指一次婚。
依当朝的规矩,娶了公主便此生不得入仕,郡主却无此约束。
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生来便明丽漂亮,家世更是一等一的尊贵显赫。
从前她与丞相府有十二年婚约,自然被傅长凛全然圈在自己羽翼之下,不许旁人染指分毫。
而今她与丞相府断了婚约,京中观望多年的世家又开始蠢蠢欲动。
今日,他只需动一动口向皇帝求道旨,便可就此断了这帮人的念想。
今后小郡主便还是他捧在手掌心里的小月亮。
傅长凛神使鬼差地抬起头来,深漩而热切地望向她。
令他日夜思慕几近疯魔的少女却冷冷抬起了眼睫。
她实在有一双艳绝惊世的漂亮眼睛,只定定立在原地,不吐一字,便能教人品得出万千热诚来。
而今,却只有冰冷的水光。
傅长凛骤然惊醒,旋即意识到自己究竟琢磨了些甚么。
倘若今日迫使小郡主与他再续婚约,同那群纨绔何异。
傅长凛揉了揉袖中那只乖巧的雪兔,眉眼清隽道:“臣听闻,宫中有一样进贡的无色水玉。”
皇帝讶然。
皇帝身后已然取出了指婚诏书的元德更加讶然。
无色水玉是哪里冒出来的甚么劳什子。
皇帝只失态一瞬,便面不改色地接上话:“傅爱卿好眼光,今日你是魁首,朕便只有忍痛割爱了。”
方今海难以置信地扫过阶上众人,实在无法想象这位傅大丞相不要命一样夺了冬猎魁首,为的是这么一块所谓的无色水玉。
冬猎就此散场。
小郡主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回了府中,那只小奶猫似乎长大了不少,已然不能再称作奶猫了。
它生得一身纯白毛色,又是一黄一蓝的鸳鸯眼,柔软俏丽。
遂得了小郡主亲赐的名讳:云团。
少女一入寝殿便丢开了繁复的宫装与发冠,赤脚扑进云软的床榻里。
云团跟着一跃,埋进她冷香幽微的怀里。
少女伸了伸懒腰,那头泼墨一样乌发长腰肢,像是江南水畔,渺渺烟波里临风舒展的垂柳。
她阖眸睡过一觉,半梦半醒间被翠袖轻柔地推醒道:“郡主,傅相来访,已然候在前厅了。”
小郡主哼唧两声,带着点软糯的鼻音挥开她的手:“不见。”
傅长凛虽有负于小郡主,今日来却也屡次三番出手相助。
临王府欠着人情,不好再将这位浑身是伤的傅大丞相拒之门外。
小郡主松散地绑了发,披着一袭极随性的素衣姗姗来迟。
临王府家宴向来没那么多规矩,她便也随性惯了。
反倒是傅长凛见多了小郡主华冠丽服的雍容模样,如今乍一瞧这素衣,不由得眼前一亮。
临王妃白竹娴已熟练地伸出手来,将这么个小漂亮捧在怀里揉了揉。
她身体极差,吹不得风,便没有与临王一同参加冬猎,只独身守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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