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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中多有野兽出没,厚重的帷幕遮掩了房中辉明的烛火,倒也算是种保护。
    小郡主终于脱开了那身繁琐迤逦的宫装,一身绵软的寝衣蜷缩进温热厚实的衾被间。
    翠袖替她掖了掖被角,正欲起身去洗了那盏摇曳不定的红烛,却忽然被小郡主喊住。
    她矮身蹲在小郡主榻畔,正对上一双清澈却暗含愁绪的黑眸。
    小郡主整个人埋进云软的冬枕与蓬松温热的衾被间,只露出一双明媚好看的眉眼,带着点楚楚可怜的稚气。
    她音色迷蒙恍若如来自渺远云间:“翠袖,自今早出发时,我便总隐隐觉得不安。”
    小郡主幼时便曾在这片围猎场中撞入了狼群。
    翠袖对此事早有耳闻,此刻只当她是幼时受惊太深,便宽慰道:“郡主且宽心,房门早已拴好,这四下轩窗尽皆从里头锁得牢固,何况门外还有禁军巡卫,出不了乱子的。”
    小郡主阖上眼眸淡淡摇了摇头:“并非为此,而是……”
    她语气滞塞,良久才续道:“而是犹如七年前,幽诛关暴雪前夜那样。”
    翠袖霎时心惊。
    幽诛关三字于临王府而言实在是沉痛至极的字眼。
    她轻叹一声眉眼坚定道:“郡主只是近几日遇险,忧思太重了。明日围猎,到外场透一透气兴许就好了。”
    “入夜已深,郡主早些睡下罢。”
    小郡主睡时一贯不喜有烛光,翠袖照旧熄灭了灯火,轻手轻脚地回到不远处的美人榻上,一样睡下了。
    傅长凛便无声立在窗口,抬起一点眼睫定定凝视着对岸。
    轩窗一角泄露出的星点灯火倏然暗落。
    大约是小郡主歇下了。
    他在窗口吹了良久的夜风,终于抬手“咔哒”一声轻然阖上了窗棂。
    今年冬猎实在盛况空前。
    皇帝一身戎装挽弓射下今日第一头猎物,便一扬手宣了冬猎开场。
    今年的世家子弟似乎格外踊跃,猎场一开便已纷纷扬鞭策马直奔深林而去。
    山中仍覆着未化完的皑皑白雪,林间绿松遍布,间或夹杂着几类说不上名字的高大乔木,在冰雪倾覆之下仍旧繁茂地舒展着枝叶。
    葱葱郁郁,险象环生。
    冬日里林中多有野兽外出觅食,更有种类繁多的雪兔与林鹿。
    朝廷定下的记分规则将战利品分作三等。
    第一等自然是虎狼一类的猛兽与鹰鹫这样的猛禽,一头可记十分。
    第二等是诸如林鹿狐狸或天鹅这样虽弱小却极为敏锐的类别,一只记为五分。
    第三类便是鼠兔一类的小家伙,只记两分。
    冬猎结束之时所积分数最高者夺魁。
    小郡主今日换了身袖口紧收的劲装,泼墨一样的云云长发被高高束起,如男儿一般只挽一枚质地温润的玉冠。
    她生就一副美人骨,高束的云鬓只更衬得她明艳卓绝。
    皇帝高坐主位烤着篝火,瞥过一眼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娇气小郡主,一时间竟凭空生出许多感慨。
    他招一招手,温和道:“孩子,来。”
    楚流萤眼波一顿,恭敬从容地上前几步,跪伏于阶下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恭敬到有几分疏离。
    彼时小郡主跪在鸿台殿前深至膝骨的雪中求了那么久,一向待她宠爱有加的陛下伯伯却不曾有过分毫动摇。
    帝王无心罢了。
    皇帝扫过一眼她面色淡漠神采,心底叹息。
    他仍旧温和道:“不必跪着了,快些起来罢。”
    小郡主叩首谢了恩,依言站起身。
    皇帝略一招手,一旁恭候的元德便匆忙将备下许久的紫檀木弓,连带还有寒光乍放的玄铁箭矢。
    这弓极为轻便,却以河鱼之胶作弦,精度极高。
    可惜她臂力全然不够,纵然受了这礼,亦只是暴殄天物罢了。
    小郡主略一拱手正要回绝,却听得皇帝道:“此乃朕吩咐卫尉寺特制,今日冬猎入场,你为朕猎一头仙鹿回来。”
    这是逼她收下的意思。
    小郡主只得双手接了恩典,翻身灵活地跃上马背。
    才摸上缰绳,身后忽然有一道干净清冽的声音道:“陛下,臣自请做为郡主副将,一道入场为陛下猎鹿。”
    楚流萤愕然回眸正对上傅长凛温柔无声的仰望。
    皇帝露出一瞬惊愕的神色,随即便收敛了心绪道:“丞相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傅长凛此人一贯孤孑淡漠傲慢至极,哪里有肯向旁人俯首称臣的时候,何况对象竟是他曾经全然不屑一顾的小郡主。
    副将,跟在小郡主身后背箭筒捡猎物么?
    皇帝一瞬间冒出的第一个猜测便是今日又有甚么阴谋诡计。
    傅长凛为相九年,先斩后奏之事常有。
    只是这位一贯桀骜的傅大丞相却恭恭敬敬地俯首道:“臣愿为猎鹿一役尽绵薄之力。”
    皇帝心下飞快复盘了三遍,确定他颁下的旨意是猎鹿而非猎狼猎虎。
    傅长凛坦荡地重复道:“望陛下成全。”
    仿佛这是一件极为艰难而满是荣光的差事。
    小郡主额角一跳。
    皇帝一时间恍惚道:“朕……准了?”
    傅长凛飞快谢了恩,背起那筒颇有些分量的箭矢,飞身上马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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