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么一提醒,云乔才记起昨晚那句话,原以为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裴承思竟还当真心心念念惦记着。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好。”
繁复的宫装换成俏丽的骑装,高高绾起的发髻半数编成束起的辫子,没再用步摇钗环等饰物,只系了根深红色的发带。
云乔随着裴承思往山上去时,莫名想起当初送他离开前,自己往附近佛寺烧香、求平安符的情形。
她那时特地挑了个黄道吉日,出门时天气尚可,偏偏到山脚下后却变了天,行至半山腰开始落雪。
又不好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上去。
可山路本就崎岖难行,还覆了层薄雪,一个不防就会滑倒。
后来,她将那辛苦求来的平安符郑重其事放在了裴承思的行囊中,叮嘱他要好好保管,若是弄丢了,改日必定要同他算账。
但真等重逢后,诸多麻烦接踵而来,她早就将那平安符抛之脑后,直到此时才想起来。
鬼使神差地,云乔偏过头去看向裴承思,忽而问道:“从前那个平安符,你还留着吗?”
裴承思脚步一顿。
他记起旧事,只是几番辗转,从陈家别院到东宫,再到紫宸殿,他也说不清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被宫人收到了何处。
没人敢擅自丢掉他的东西,但裴承思也没法点头,厚颜无耻地说自己还留着那平安符。
他没回答,但事实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云乔在开口询问时,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更谈不上失望,只是摇头笑了声。
裴承思被云乔笑得莫名心慌,下意识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给避开了。
“你从前不是说,若我没放好那平安符……要同我算账的吗?”裴承思攥紧了手心,嗓子有些哑,“阿乔,你罚我吧。”
若是从前,云乔兴许会佯装生气,罚他为自己端茶倒水,可如今她却只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往前走。
烈烈山风吹起她束起的长发与衣上的轻纱,红色的发带随风翻舞,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他的束缚,任是穷尽所能,也不能再让她在身边停留。
“阿乔,”裴承思快步赶上,与云乔并肩而行,“从前是我不好,今后,十倍、百倍的偿还你,好不好?”
云乔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她看着裴承思因这一句话如释重负,心中续上了后半句——
“骗你的。”
在来行宫的路上,裴承思曾说,满京上下只毫无防备地信她。云乔那时就想,他不该信的。
因她并非没骗过人,只是从前不会对裴承思扯谎罢了。
可如今会了。
第60章
这日,云乔与裴承思在崖上留了许久。
两人拢共没说上多少话,她也没往日的不耐烦,抱膝席地而坐,看着天际绚烂的云霞发愣,静静地看了许久。
裴承思并没正经看风景,目光大半时间都落在了她身上。
从前的云乔,是个极好看懂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时,喜怒哀乐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可到眼下,裴承思却发现,自己再看不懂云乔的心思。
但能与她这样平和地相处,已经心满意足。
一直到夕阳落下,仅剩余晖,云乔这才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衣上的尘土,轻声道:“回去吧。”
除却到这里的头两日,云乔再没担着皇后的名头在人前露过面。就算是想要出去闲逛,也会换身如青黛一样的宫女衣裳,装扮一番,优哉游哉地四下赏玩。
虽有意避让,偶尔还是会凑巧撞见朝臣。
但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大人们谁都不会留意路边行礼的小丫鬟,更不会想到,这竟然会是那位看起来雍容端庄的陈皇后。
裴承思知道她的行事,笑过之后,也并没阻拦。
云乔这日穿了身鹅黄色的侍女宫装,擦了一层薄薄的暗粉后,还在脸颊上点了些雀斑,轻车熟路地出门。
说来也巧,竟恰巧见着了傅余,
他与两位武官模样的年轻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
云乔心中一动,若无其事地避让到路边,双手交叠,低头垂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目光所及之处,见不着傅余的神色,只能看见那墨色的靴子,一刻不停地走过去。
等这一行人离开后,云乔轻轻地摸了摸脸颊,为自己能在傅余面前蒙混过关而感到些许得意。
然而她还没得意多久,从湖边小径穿过后,假山处一转弯,竟迎面又撞见了傅余。
这回只有傅余一人,云乔惊讶不已,也没顾得上再装模作样地行礼。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莫名其妙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抄近路过来的。”傅余垂眼打量着她这模样,倍感稀奇。
云乔撇了撇嘴:“我还当你没认出来呢。”
“怎么可能?”傅余笑了起来,“远远见着的时候,我就一眼看出来了。”
旁人认不出同,是因从没和云乔打过交道,并不知她私下是何模样。
可对傅余而言,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云乔抬手理着鬓发,笑问道:“你特地折返回来,是有什么事?”
傅余被这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问得目光游移,沉默一瞬后,方才开口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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