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宁惶惶转过身,镜子蓦然矗立在她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躯就像遮天蔽日的黑山,带着窒息般的压迫,令她浑身僵硬。他从镜子里伸出手,揽过她的腰,她立在原地,动弹不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一切不是真的,是万象镜制造的幻象。
‘除非摒除杂念,五蕴皆空,但凡被万象镜抓住一丝破绽,便会拼命将你往深渊拽去。执念过重,越陷越深。心生恐惧,纠缠不休。若有怨气,愤恨难消。’——这是朔明君之前在客栈叮嘱她的话。
万象镜照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并将惧意扩大,吓得她连手指都动不了。
男人忽而抬手,大掌遮住她的眼,轻轻一拽,就将她拽入了镜内。
刹那间,所有镜子尽数消失,须臾恢复为塔内原本的灰色石砖。
***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姽宁只觉浑身轻飘飘,仿佛置身在不见日光的海底。
那只原本遮住双眼的手掌正慢慢移至她腹部,压住她的身躯,将她往深渊狠狠推去。
姽宁想拍开他的手,却屡屡扑空。
她慌了神,手脚并用地扑腾,依然无法阻止下坠的趋势。那手忽然来到她颈边,猛地勒住她脖子,扼断她的呼吸。
意识正被窒息般的恐惧抽离...
“身为梦灵,竟深陷噩梦,被恐慌左右神思。”讥讽的话蓦然在这压抑的空间响起,音色雌雄莫辨。
姽宁停下了挣扎,只听这人又接着道:“你去帮帮她。”语气冷硬,像在命令谁。
“又是我,这次换你先出手行么?”出现了第二个人,是女子。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仿佛就响在她耳畔。奇异的是,自打他们出声,她脖子上的束缚也消失了。
“我若出现,再遇大帝,又是一番缠斗,得不偿失。”雌雄莫辨的这人有理有据地说道。
“哎哟,我说湮灭,你不是曾令三界各路鬼神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吗?还有害怕的时候?”女子讥讽道:“有没有点出息。”
‘湮灭’二字刹那惊醒还有些晕乎的姽宁。
“历代最强妖皇,六百年前不也被他吓得不敢出现,喊我出去迎战?”湮灭冷哼一声,无情地把她面子里子都给揭个透:“十万年前怕他老子,如今又怕他,你有出息?”
字字诛心,句句剜肉。
姽宁闻言,心中暗道:这妖皇莫非就是百灵?
“你……”百灵气得咬牙切齿:“谁说我怕那小子!我是不屑与小儿斗!”
湮灭不再与她拌嘴,冷声提醒:“姽宁现在无法调用力量,她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们也得遭殃。”
百灵嚷了句:“晓得了!”没再吭声。
四周恢复安静,半晌未闻任何声响。
那两人呢?
姽宁正疑惑,心口忽觉热意滚滚,仿佛有股热流正源源不断自心脏涌出,遍及百骸,熨过筋骨血液。
这股泉涌般的热流最终汇于四肢,原本虚软的身子变得有力。她攥了攥手,能感觉凝聚在掌心的力量亟需释放。
她下意识想起一段咒语,便双手合十,念动起来。
咒毕,磅礴之力自她掌中冲荡开,犹如猎猎狂风呼啸刮去。周遭黑暗如倾倒的墙砖,寸寸瓦解。
姽宁收敛力量,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雪白。低头看去,脚下如明镜,将她容貌身形照得格外清晰。
“又是梦?”
“并非梦。”湮灭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里是你的灵识。”出声的是刚才抱怨连连的百灵。
姽宁循声扭头,前方即刻浮现两道虚影。可任凭她如何聚目端量,也瞧不出他们的模样,始终只有烟雾勾画的轮廓。
“又见面了。”百灵笑了笑。
姽宁讶异:“我从未见过你们。”
“你看,她果真失忆了。”百灵这话是对湮灭说的:“不然也不会连自己有多大本事都不知道。”
说罢,她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是百灵,死了的妖皇。这是湮灭,死透的魔尊。你是阴差阳错将我们复活的梦灵,听起来是我们的恩人,但我本意不想被刨出来复活,所以也不愿叫你恩人。不过你放心,知恩图报四个字我还是明白的,请说出你的心愿!”
姽宁:......这历代最强妖皇是个话痨?
湮灭不客气地嘲讽:“你用她的肉身在天庭惹出漫天骂名,这叫知恩图报?”
百灵咬牙切齿:“都是死人,给点面子行么……”
听着两人拌嘴,姽宁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不是血魔珠吗?怎会被我复活?”
“是你分裂的元神复活了我们。”百灵言归正传。
姽宁不解:“我的元神如何将你们复活?”
湮灭解释道:“你初初只是灵体,与血魔珠融合后,无法一次性接纳我们的力量,遂将元神一分为三,一份衍生出你自己的意识,另外两份元神分别承载我和百灵的力量,也一并将我们的记忆唤醒。”
姽宁愕然:“三个元神共用一个肉身?”
“你是主元神,只有当你失去意识,或是主动退让,我们方能操控你的肉身,一来给足你时间疗伤,二来保护你免遭伤害。”湮灭这番话解释了怀苍曾说的‘失控’。
六百年前,她与怀苍及天兵在天庭对抗时,并非因血魔珠而爆发魔性,实则是她失去了意识,控制肉身的变成了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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