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彦青知道她的能耐,取他的命易如反掌,却依然拾起胆量威胁她。姽宁甚至听见了他紊乱的呼吸声,即便他努力控制。
“然后呢?”她几分戏谑。
然后……
不过匆促思考,他便扬言:“然后将你留在身边,守着你一辈子!”
狂妄的话语,却是被逼出口的情话,将姽宁给惊着了。
她哈哈笑出声来,忽而身形一闪,眨眼站在床边。
姽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头的穆彦青,微欠身,右手自他眉骨徐徐而下,轻抚他脸庞。
“一介凡人,似你这般年轻有为,怎想守个妖?”她知道他一直以为她是妖。
他稳住气息,迎着她双目:“一介凡人,似我这般浴血重生,更知心中所想。”
姽宁怔怔看着眼前看似削瘦,却满身傲骨的少年,烛光在他眼中摇曳生辉,如此夺目。
他究竟出于何种心态说出要守她的狂言,当真会追她到天涯海角吗?
可凡人始终是凡人,生命终有尽头。恐怕等他有机会找到她时,他已是半截入土的垂老之躯,‘守她一辈子’不过是句不切实际的荒唐话。
“好啊,我拭目以待。”姽宁撤回手,转身一闪。
只听珠帘叮铃铃摇晃出悦耳之音,她早已离开。
穆彦青抬手触及被她方才抚过的脸颊,掌下泄出一寸羞红。
***
半年后,扫除了外忧内患的穆龙山庄,锻造铁器的炉窑日夜不息地熊熊烧着,穆彦青也越渐忙碌。
这日,他带人去往三百里外的钪山洽谈事务,顺便买些新矿回来试炼。
六日后,他先行一步赶回山庄。
当他披霜冒露地踏着朝霞回来,直奔姽宁所住的厢房,敲门却无应答。他犹豫片刻,正要推门。
负责照料姽宁的丫鬟慌慌张张跑来,说:“前天姑娘就不见了,管家差人去找,至今还未寻到。”
穆彦青吓得气都喘不匀了。
他连忙召集庄内护卫,满山庄地寻人,附近的山林河边也不放过,又派二十几名大汉去城里寻人。
两日下来,无果。
***
秋夜起风,捎带寒露。
穆彦青披着件单薄的外裳,在院子里一声不吭地坐了半宿。他攥着左掌,里头有一支小巧的绿檀木梳,是他特意从钪山带回来送她的礼物。
夜露润湿了衣裳,也凉透了他的心。
他已多日不曾做噩梦,她果然还是弃他而去……
“庄主,喝些姜茶暖暖身。”管家从丫鬟手中接过玉碗,放在穆彦青的面前。
他摇摇头,道:“回屋睡吧,我独自呆会儿。”
管家将他从小看到大,见他失魂落魄,不免心疼。
他一叹,将姜汤放在桌上,劝道:“深秋夜寒,庄主记得趁热喝了姜汤。姽宁姑娘许是有事出门,过两天说不定就回来了。”
“嗯。”穆彦青淡淡点头。
管家再无话可劝,心结还需他自己解开。
“姑娘回来了!”一旁的丫鬟突然大声叫道。
穆彦青和管家同时看向院门口,那貌比花娇,美似天仙的女子,还能是谁。
“真是姑娘!”管家的眼泪都涌上来了,回来就好!
穆彦青嚯地站起身,眼睛都不敢眨,直直盯着正往这儿款步走来的女子。
直到她走近,问一句:“怎么还没睡?”他僵硬的双腿才恢复知觉,踏出两步,将她紧紧抱住,恨不能把她压入胸腔,嵌进身体。
看热闹的丫鬟捂嘴偷笑,管家拽了拽她衣袖,两人一并离开院子。
穆彦青什么也没问,只想感受她在身边的安定感。
姽宁犹豫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轻轻回抱他。而她的手只不过触碰到他腰侧,他浑身一震,惊喜几乎将他淹没。
姽宁听见他怦怦跳动的心脏,强烈又急促,仿佛要震出胸腔。
她抬头望向他,他垂眸痴痴落来,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四目相接的刹那,她仿佛听见心头怦然一跳,犹如含露的花苞迎着朝阳绽放之时。
***
屋内,姽宁一如往常食梦那样,坐在穆彦青床头。
他不肯闭眼,两只眼珠子瞪得圆溜溜,将她盯着。
“待会儿食梦完毕,你还会离开吗?”他的担忧一刻未缓。
姽宁笑道:“离开了,往后我找谁的梦来食?”
对于她含糊的回答,穆彦青不太满意。他正欲开口,困意猝然袭来,眼皮再撑不住,沉沉睡去。
“我施了昏睡术,他约莫明日清晨才能醒来。”一道清润的男声突然响起。
话音落下,宽敞的屋内闪现红光,一位年轻男子自光亮中现身:红色衣裳,红色布履,头束红色绸带,手腕上缠着双股十绕的红绳,格外喜庆。
男子走向姽宁,扫了眼床上沉睡的穆彦青,提醒道:“南天门的飞升道快关了,今日不走,你便要在凡间再等六十年。”
来人是九重天的姻缘官,正巧是昔日引导姽宁修行的那位短命道长。
姻缘官名叫曲思,曾因不小心拆错了姻缘,被罚下界历劫积德。应劫归位的曲思一直惦记着姽宁飞升之事,时不时下界暗中观察。
姽宁如今的修为早已达到飞升的资格,只是她尚未形成仙体,所以劫云迟迟无法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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