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宁劝道:“你若不释怀她带给你的伤痛,就得永远禁锢在噩梦中,一辈子也绕不出这个困境。”
穆彦青手掌一顿,缓缓握成拳,转过身来。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空洞的眼神寻不见半点光彩。
“姽宁……”他沙哑地唤道。
姽宁默等他的话,他却只是愔然将她睇住,满载她面容的眸中渐渐浮现光亮。
穆彦青忽然上前,将她拥在怀中。
“我只剩你了……”他声音很轻,脆弱得仿若被雪压弯的柳枝,随时都会折断。
姽宁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推开。
他双臂收得更紧,埋头在她发间,问道:“若我再无噩梦供你食用,你会弃我而去吗?”
第3章 守着你一辈子。
穆彦青问得突然,姽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再无噩梦吗?
经此提醒,她惊觉自己沉浸当下收益,有得食即食,未曾着眼长远。
这一年多来,除却最初几个月,他时常噩梦缠身,她食得畅快,修为增长的势头强劲。
最近,山庄的局面稳定下来,穆彦青的噩梦日渐减少,甚至开始做起了美梦。
姽宁能运用眼识分辨不同的梦——譬如噩梦犹如墨一样浓黑,美梦是朝霞般的金色,情.欲则是艳丽的红色,荒梦是平淡奇奇的水色。
上个月,她第一次看见了穆彦青眉心的金色梦念,宛若一只小巧的金色雏鸟,张开翅膀,欢快地飞舞。
那是他自逃亡以来,久违的美梦。
也不知他梦到了何种美事,微扬唇角,睡得香甜。
对于满心疮孔的穆彦青而言,美梦定然弥足珍贵,所以姽宁未曾食过他的美梦,也算感激他这一年多来助她提升修为。
而今大仇已报,日子顺风顺水,有朝一日,他心头的阴霾必能抹去,早晚会摆脱梦魇的困扰。
姽宁虽尚未考虑这个问题。
可答案显而易见……
“你会离开,是吧?”见她不语,穆彦青替她回了话。
再平静的音调也无法掩盖不了他心底的不安,他很怕她就此离开。
“没了噩梦,我便食你的美梦。”姽宁并不避讳自己的需求。
纵然美梦的梦念不及噩梦,可穆彦平的梦念强大,即便是美梦,带给她的益处也胜过寻常人噩梦的百倍。
穆彦平忽松开怀抱,两手握住她手臂,低身睇着她:“你窥见过我的美梦吗?”
他问这话时,姽宁似感觉他手掌些微的僵硬。
“紧张什么?”她笑问:“难不成怕我窥见不该看的东西?”
不经意的调侃,却是一语中的。
穆彦青素来不苟言笑,他是沉敛冷漠的,也是从容淡定的,绝不会像此时此刻,宛若一只被揪住尾巴的小兔子,目光闪烁、不知所措。
姽宁笑嘻嘻地揶揄道:“等你下次做美梦,我定要瞧瞧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随你。”穆彦青仓促说罢,松开手,转身面朝桃花树。
他抬手触碰树干上的血迹,慢慢往下抚过,血迹继而消失,就连那原本刻着的‘廖夫人’三个字也没了痕迹。
“帮我食去这场梦吧。”他声色不怒不喜。
*
梦食毕,姽宁元神归体。
她坐在床头,低头看去,穆彦青也恰好睁眼醒来。
“早些休息。”她起身回房。
怎知他突然坐起,握住她肩头将她猛地一带,压倒在床上。
“即便我再无噩梦,你也绝不弃我而去。”穆彦青执着于她的保证。
他并不打算隐藏心里的念想:开始依赖她,害怕失去她,不仅仅因为她帮他挽回了山庄。
而情思尚未开窍的姽宁,未曾与人生情,也不知晓羁绊,只明白以利换利,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才是与凡人建立稳固关系的条件。
在她看来,穆彦青此刻的焦虑,无非是因为原本利益共存的两人开始出现倾斜——
他曾用噩梦换来她的相助,如今他的噩梦减少,对她没了用处,他必然会惶恐她的舍弃,害怕失去助他稳定山庄的有力后盾。
“我若当真弃你离开呢?你能奈我何?”姽宁笑着反问。
她撮弄的语气何等轻松,听得穆彦青不由攒眉,越发忐忑地扼住她手腕。
姽宁非人,而他是凡胎。她若无情,他无能为力,她若要走,他束手无策。
穆彦青目光如炬,凝睇她带笑的眉眼,却如何也看不透这略显戏谑的笑容里是否夹杂着一丝感情。
哪怕只是怜惜之情,他都愿奉若珍宝,诚挚以待。
他挫败地松弛手上的力道,低头压在她耳畔。
“什么梦都给你,噩梦你要,我做,我尽量做……”叹息般的话自他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出,只差直白地央求她留下来了。
姽宁着实诧异。
即便她离开,以穆彦青的能力和手段,加之如今山庄众人皆效忠于他,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
他不该如此担心她离开……
姽宁最终也未给予他承诺,只是告诉他:“你的梦对我而言非常有利。”
就在她抬手撩开卧室隔断的珠帘,正要踏出去。
“姽宁!”他突然喊道。
她脚步顿住,单手托着珠帘,侧身回看。
床幔罩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他的眼睛,她只看见他掀动双唇,强势的话自他一张一翕的唇间迸出:“你若敢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天涯海角势必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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