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家老太太试图改变这个决定,转向沈濯:“太子妃容禀!先吉妃原就有话,让我不必为见她而千里奔波,留在江南就好。是我自己不顾先吉妃的旨意,想要上京看望公主和太子。
“如今我心愿已了,我愿带着静姐儿和她娘回嘉兴老宅清淡度日。我年纪大了,静姐儿她娘又守了寡,我们三个人怕是一世都不会离开嘉兴的了。还求太子妃行个方便,派人护送我们回去。”
看着吉家老太太一脸恳切的样子,沈濯心中微软,转头看向秦煐,却发现他面无表情。
“太子殿下……”沈濯犹豫开口。
秦煐甩手离开:“这等闲杂事,太子妃决定就好。”
“恭送太子殿下。”众人忙屈膝下去。
吉家老太太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老泪落下。
“既然老夫人要回嘉兴养老,我们派人护送自然是应当应分的。孙内率何在?”沈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扬声向外。
“臣在。”孙子不便入室,便在门口抱拳欠身,高声应道。
“你在手下好生挑拣出二十个好手来,让他们把手头的事情打点一下,过几日……”沈濯看向吉家老太太,目露询问。吉家老太太眼角抽搐,咬了咬牙,道:“七日。”
“七日后,让他们护送着老夫人和佟家母女回嘉兴吉氏。选个口齿伶俐的打头儿,别吉氏族中问起京城的事情,一个个的都说不清楚。”沈濯笑眯眯地吩咐完,立起身来。
吉家老太太只得就势送:“太子妃也乏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也是该回去了,太子只怕还等着发我的脾气呢。老夫人和大小姐也早些歇了吧。明儿个早上,我送了太子去上朝,再过来送二位回吉府。您老人家可别忙着走。”
沈濯含笑说完,颔首示意,出了柳林轩。
目送她走远,吉家老太太一口气泄了出来,老泪纵横,回头让那些人放开佟静姝,哭着骂道:“你这个孽障啊!怎么就这样不听话?!”
佟静姝站在原地,光着脚,边跺脚边痛哭:“外祖母您不疼我了不疼我了!”
“我还要怎么疼你?!”吉家老太太气恨交加,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唐嬷嬷从旁扶住吉家老太太,叹气道:“佟大小姐,咱们老夫人是陛下亲自御赐的三品,儿子是大理寺正卿,陛下跟前的红人;外孙子是太子,日后的皇上。她老人家若是不管您,就让太子发落您去了归海庵,然后留在京中,富贵荣华地当她的老封君,难道不好吗?
“这还不是为了您?自己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宁可窝在嘉兴一辈子,舍弃了儿子孙子外孙子,就为了您往后还能尽情哭尽情笑。她老人家图的什么?不就是因为疼你么?”
唐嬷嬷责备地看着佟静姝,只差没直说她不识好歹了。转而又叹了口气,对吉家老太太道:“老夫人,不是奴婢说您。您这偏心可也太过了。儿子儿媳正该尽孝呢,您连孙子孙女都不管,只要这一个外孙女。也就罢了。
“十八年没疼爱过一天的外孙子太子爷,您纵着一个不知事的外孙女算计他。事情破败了,您不说站在太子爷一边,好生弥补弥补,您还拿着自己当挡箭牌,就怕委屈了您这外孙女。
“奴婢说句打嘴的话,有您这样偏心的,还真是活该您一辈子受享不到富贵闲人的好日子——您算是把咱们太子爷的心伤透了!”
吉家老太太掩着面,失声痛哭。
就连呆呆地听着的佟静姝,不知不觉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含着泪抱住了吉家老太太:“外祖母,我错了,我错了,我都改。我一定孝敬您一辈子!”
唐嬷嬷摇头叹息,招手叫了旁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离开正房,一个小宫女实在是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愤愤地低声说道:“这样的祖孙两个,反倒落得个平安。太子妃太好心了!”
唐嬷嬷低声斥道:“你懂什么?!”
跟着一起的另一位老嬷嬷呵呵轻笑,低声解释:“吉家老太太不能让佟大小姐去归海庵,不然家里的佟大太太一定会跟她翻脸。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多少事来算计太子,旁人不知道,佟大太太能不知道么?佟大太太若闹起来,那她还能得了善终?
“如今她见势不妙,立即带着两个知情人远走嘉兴。太子妃为了太子的面子也就不与她计较了。她回去嘉兴就能舒舒服服地让人奉承一辈子。这是她的如意算盘。
“可是升米恩,斗米仇。佟家母女已经被她养野了心,在嘉兴呆不踏实的。但凡外头有什么好东西送进去,这三位自己就能斗个你死我活。
“这种事儿,急不得。也绝对用不着脏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手,她们自己窝里反的日子,有多着呢!”
小宫女听得眼放异彩:“太子妃想得可真深远!”
“这才哪到哪?!你学早着呢!”那老嬷嬷得意地抿嘴轻笑。
唐嬷嬷却咳了一声,打断她们:“别瞎说。太子妃的心思,谁猜得透?兴许就是为了这是太子爷的亲外祖母和亲姨表妹,所以格外高抬贵手呢?行了行了,回去睡觉。都不许再议论此事了。”
……
……
回到春安殿的沈濯,迎面就看见秦煐在院子里练枪。
他在陇右看着马上将军们用大刀长枪十分羡慕,回来就寻了教头教他使枪。
丈二长短的白蜡杆,红缨枪头包着棉布,只是简单地练习半个时辰出枪回撤,就能让人出上一身透汗。
沈濯看着他脸上的阴沉表情,就知道吉家老太太的态度还是伤了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怜惜。
想了一想,沈濯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随意地开口:“倒腾一路,弄了一身汗。我要去洗澡,你来不来?”
秦煐手里的大枪倏地一顿。
“洗,澡?!”
沈濯将纤纤玉指从袖子里伸出来一半,掩在粉嫩樱唇边上,慵懒地打了个小呵欠,百无聊赖地点头:“你练完了么?”
“完了!已经完了!”大枪被当机立断地扔远,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犹自颤颤,似是十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