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煐沈濯两个人,在这一道旨意之下,终归是不可避免地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尤其是命妇这一边,宋相的夫人卞氏实在是没忍住,低声问身边跪着的安平侯夫人:“说起来,先前都忘了。今日之前,这沈家的姐儿身上可是半点品级都没有,她是凭了什么进宫哭灵的?她也算命妇?!”
安平侯府之前可是也给往沈府去提过亲、递过庚帖的,这时候不免心中微微愠怒,哼了一声,也低声附和:“说的就是呢!她那父亲还领着礼部。卞夫人也该跟宋相提上一句,这没规没矩的,也配当太子妃?”
“沈大小姐是太后娘娘生前最爱惜的晚辈,她入宫哭灵是陛下和鱼妃娘娘特旨。您二位若是没得了自家夫君的指点,不妨家去跟自家夫君问罪一番,可别挪到人家沈大小姐身上。人家家里还有一个临产的娘亲一个守孝的祖母要照看,还得管着府里的中馈,还没您二位清闲呢!”
新封的抚远侯夫人王氏板起脸来,低声正色顶了回去。
偏偏还有几个跪得远的命妇,声音不大不小地嘲讽:“弄个疯子当太子妃!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亲手跟男人打架,害死堂姐堂妹,又将翼王殿下的心上人弄死的么?连殿下的亲表妹,都被她欺负得只有委屈得哭的份儿……”
地下跪着的人群中,渐渐起了嗡嗡声。
闲话只要开始流传,便立即会有人把所有的负面消息都翻出来。嚼舌头这种事,所有女人都乐此不疲。
所以,接着就有人开始津津乐道于沈濯的种种“劣迹”,甚至连在太液池湖心岛将章娥踹下岛去一事,也被说成了“悍妒”。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这样,翼王府里传出来的,翼王殿下亲口说的,那就是翼王府要进一只母蚊子,也得沈家的净之小姐点了头才行!”这话就更加酸溜溜地让人不忍闻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她的那几个好友,甚至包括她那表哥的媳妇,都被她传染的。如今一个个的都不许夫君纳妾!”
“她那表嫂是茹慧郡主,不许夫君纳妾不是太正常了?”
“那以后太子的东宫,难道也不置侧妃的?开玩笑么……皇家难道不要开枝散叶了?”
“可不是!?先头东宫……”
众人的话越说越多。
鱼妃和临波跪在最前头。
鱼妃伸手抽了帕子,擦着眼角,脖子梗着,显然快要忍不住了。
临波却又比她更加恼怒,双拳紧紧握起,慢慢直起了背,款款站了起来。
底下的嗡嗡声一静。
“女官们把刚才对先敬贤太后大不敬的命妇名字都记下来,送礼部。请陛下定夺,是申斥、禁足、罚金、降级还是直接褫夺诰封。”
临波冷冷地看着下头的众人。目光略过那几个瑟缩惊恐的脸孔,厌恶之色一闪:“先敬贤太后最宽仁慈爱,却也最重规矩礼仪。
“这样的时候,还有人有心思嚼舌头说闲话,本宫就该直接治你们的大不敬之罪,按律条拉出去就在外头行了笞刑!看在太子和太子妃面上,本宫也不欲惊扰太后仙灵。且饶你们三分。”
几张面孔都深深地低了下去,只有头发上的白色绢花晃动,再也看不清表情。
再过了半刻,鱼妃微微侧身吩咐,司仪司宾高声引导众人进行新一轮大礼跪拜。之后,鱼妃拭泪哽咽道:“天气渐热,诰命们年长辛苦,就到这里吧。”
直接提前命众人散了。
众命妇哪还不知鱼妃和临波这是被先前的闲话惹恼了?忙都屏息静气,安安分分地退了出去。
建明帝那边听说了,不由得高高挑眉:“这就散了?”
“已是未正,也差不多了。”绿春忙圆场。
建明帝便皱眉。
谁知道接着阿淇哭着来替鱼妃和临波告状:“……娘娘和公主等人一走,扑在灵前哭得几乎要死过去。这些人也太嚣张。好歹是陛下的旨意,就当着太后娘娘仙灵的面儿就这样市井恶妇一般口舌不断,这算得了什么?”
自己还没死呢!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
建明帝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茶几,指着外头吼:“让宋望之给朕滚进来!他那是相爷的夫人么?那简直是西市大街上的三姑六婆!他到底管得了管不了?他管不了朕替他管!”
再一次,因为卞氏,宋相闹了个灰头土脸。
第二天一早,宋相捧了请罪奏章来。又命卞氏亲自去太后灵前叩头谢罪。
岂料卞氏哭哭啼啼的,竟然就在众宗亲面前,跟鱼妃顶嘴,直接把鱼妃气得晕了过去!
临波公主气得花容变色,直接命女官脱了她的命妇礼服,赏了戒尺一根,一乘两人小轿送回了宋相府上。御前则放了话过去,让阿淇当着宋相的面儿说:“这等天外的人,咱们惹不起。宋相自己留在家中,休要再送到宫里来了。我们娘娘和公主还想多活几年呢。”
宋相的脸上青红交加,只有伏在地上高呼“臣死罪”。
建明帝一言不发,死死地看着宋相的头顶。
“搅扰大行太后停灵,宋相,尊夫人按律,大不敬,十恶,至少要抄斩满门的吧?”廉绾站在一边,凉凉地问。
宋相浑身一抖,朝上的后背肉眼可见地汗湿了一片:“求陛下……”
“宋相,您的脸也别太大了。咱们说句不当说的,即便是当面跟陛下顶嘴,陛下胸怀若谷,宽就宽恕了。可那是先敬贤太后的灵前!这要是都饶了您那夫人,您让陛下和太子公主们,这孝子贤孙的脸,往哪儿搁?您倒是疼媳妇了,您怎么不想想,皇上和太子该怎么办?”
清江侯朱闵抄着两只手,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蹲在宋相跟前,悠悠地说道。
宋相瘫软在了地上。
“太后大行,朕不欲兴狱。宋望之降三级留用,代行吏部侍郎权。其妻卞氏,大不敬,众目睽睽罪无可恕,赐白。其子女皆扶灵回乡守孝,三年期满方可离乡。”
建明帝冷冷地看着宋望之,送了最后一句话给他:“晚节不保,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