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存心吓唬宋墨儿,只是宋墨儿好似打定主意当鸵鸟, 一副不猜不闻地模样,根本让他没法说。
顾言坐在上首后,众人纷纷落座。
宴席上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大小官员以及所带来的家眷,都想在圣上面前露脸。
如此一来刚刚想要靠近的许毅反倒不突出了, 甚至反其道而行, 隐隐往宴会边缘游走。
许毅低眉顺眼地缩着肩膀,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心中却在对皇帝鄙夷不已。
果然泥腿子出身没见过世面,可恨居然让宋墨儿占着便宜。
意识到圣上对宋墨儿的态度不同, 许毅别说揭穿宋墨儿私奔的事情,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将自己遗忘。
万一圣上把宋墨儿纳进宫, 他这个曾有婚约的人向前凑不是去找死吗!
同样看出圣上对宋墨儿不同的, 当然不止许毅一人。
各怀心思中, 比起许毅这般认为圣上被宋墨儿迷了眼,倒是都更愿相信这是圣上另有打算。
自从顾晋自缢, 朝中以太史丞相独大,权重又有圣上信任, 就连收个义女,圣上都会亲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圣上祈福获神女相助, 普天之下无不衷心臣服, 还能愿意太史丞相权倾朝野吗?
起码几日前的朝堂上, 圣上提出设立三公,便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此时圣上表现出对丞相义女的看重,究竟是真的看重,还是想以此为手段牵制太史丞相,不言而喻。
新上任的三公之一御使大夫朱承岷自认看透一切,连忙用目光暗示朱夫人。
朱夫人正牵着自家女儿想到圣上面前露脸,得到丈夫的暗示,眼睛一转,看向已经悄悄移到门口的许毅。
她安抚地轻拍女儿地手背,在女儿疑惑地目光下用手帕蹭红眼角,迈步出列。
“陛下,您可要为宋姑娘做主啊!”
顾言正与太史真说话,闻言抬头看眼自见面起就沉默不语的宋墨儿,随后才对朱夫人说道:“哦?朱夫人所说的是何事?”
“丞相大人喜得义女,竟然有人空口诬陷宋姑娘清白,如果不说清楚,等宴席散去,谁知会传成什么样。”
朱夫人说着,转头看向躲得更厉害的许毅,“许大人你说是不是,刚刚你不是说自己走吗,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是想向陛下诉说冤情不成!”
许毅压抑不住,露出哭丧地表情。
他哪里是不想走,圣上的侍卫就守在门口,他想走也走不了啊!
在众人的目光下,许毅被迫站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抬起头看到太史丞相夫妻对他怒目而视,看到宋墨儿低头回避,看到端坐上首的圣上喜怒不辨。
最后看到御使大夫朱承岷压抑兴奋的眼神,许毅脑海中豁然开朗。
他本就是政治敏感度很高的人,立刻明白朱承岷的打算,脸上表情一整,上前拱手恭敬说道。
“陛下,微臣所言,绝非诬陷,高河村数百口都可以作证!臣实在不愿丞相大人遭受村女蒙骗,才忍不住直言相告。”
随后许毅又看向太史真,正气凛然道。
“丞相大人,宋墨儿的父亲宋奉年曾在临终时将她托付给下官,当年下官进京赶考,则让家母代为照顾。
月前下官派人去接家母,本想连同宋墨儿一起带入京中,却得知宋墨儿与人私奔。
不提多年来家母对宋墨儿的悉心照顾,单是她不告而别,就让家母担忧地近乎哭瞎了眼睛。
宋姑娘德行有失,你可有颜面见九泉之下德谦具备的宋夫子?”
郎朗声音在宴席上回荡,自许毅开口后众人便安静下来,此时皆或小心或直白地看向宋墨儿。
可怜见的,好不容易攀上丞相家,却被点出这么大的丑闻。
如今圣上已经明确表示要削弱相权,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呢。
只要圣上随意训斥宋墨儿一句,连带着整个丞相家都会蒙羞,到时候宋墨儿哪还有好日子过呦!
顾言望向许毅,不悦地蹙眉,只不过这蹙眉也被众人理解成对丞相的不满。
他没动许毅,是怕宋墨儿心中还有积怨,特地留给宋墨儿出气,没想到居然让许毅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不等顾言说话,太史夫人先忍不住。
“德行有失?许大人好生威风,空口白牙就想颠倒黑白!”
太史夫人快步走到宋墨儿身边,执起她的手含泪继续道。
“宋夫子乃相爷旧友,这些年相爷一直派人寻找。
当找到宋墨儿时,臣妇仅是从侍卫传过来的话中,就听得难以忍受。
娇生惯养的姑娘就是这么被许大人的母亲照顾的吗?”
说着太史夫人举起宋墨儿的手,不顾她的抗拒展示给大家。
“好好的姑娘,春秋在地里干活,冬夏在家做绣工,为了补贴家用熬红了一双眼,伤到了一双手。
而许大人母亲所谓的照顾,就是住到宋家的宅子,享受墨儿的孝敬,如今还要被诬陷清白。
大喜的日子臣妇本不想多提,事已至此,还望陛下为墨儿做主。”
语毕太史夫人拉着宋墨儿跪下,一旁的太史真也过去一同跪下表明态度。
“望陛下为臣女做主。”
顾言连忙命福顺上前将三人扶起,厉声道:“来人,削去许毅官职,将全家交由大理寺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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