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低眸看向自己凸起的肚子,感受着里头的动静,将牙咬得更紧了些。
稳婆的快着实没快到哪儿去,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差不多开到了十指,姝娘才正式开始生产。
帮不上忙的都被贺严赶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个稳婆,汪嬷嬷和几个婢女。
里头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可谓撕心裂肺,连婢女端出来的水盆都是血红血红的。
春桃听着里头的声响,哭得不能自已,不管不顾地就要闯进去,被贺严一把扯住了。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姝娘姐姐。”
“大姑娘家的,去什么去。”贺严低喝道,“姝娘生孩子正忙,可没时间听你哭闹,不许去添乱。”
春桃低哼了一声,瞥了眼贺严手边的茶壶点心,不满道,“姝娘姐姐在里头受苦呢,你居然还有心情吃喝,亏你也吃得下。”
贺严扫了春桃一眼,没理会她,余光瞥向一直默默不言的沈重樾,只见他整个人绷直僵硬地望着屋门,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双眼一眨不眨,垂在袖中的手握拳,其上青筋迸起。
贺严轻啜了口茶,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视线。
屋内的痛呼声忽高忽低,很快便渐渐弱了下去。春桃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看向贺严道:“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屋门一开,风荷快步从里头跑出来。
沈重樾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夫人如何了?”
风荷小喘了口气,急慌慌道:“已能看见孩子的头了,胎位倒是正的,只是方才夫人痛了太久,现下没了气力,使不上劲儿啊……”
“本王方才吩咐的汤药可煎好了?”贺严问。
“煎好了。”
“将汤药给姝娘服下,再在她口中含一块参片吊着。”贺严吩咐道。
“是。”
风荷福身退下,很快便将汤药送进了产房。她照贺严的话,给姝娘喂了汤药,又在她舌中放了一块参片,便见姝娘幽幽睁开眼。
“夫人,您再坚持坚持,孩子的头就快要出来了。”风荷握着姝娘的手,强忍着眼泪道,“很快就结束了……”
稳婆也提声喊:“夫人,您照着老身的话做,用力啊夫人!”
姝娘只觉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力气,分明是冬日,可汗已透湿了脊背,发丝粘在脸上,绣花枕头上更是濡湿了一片。
可听到“孩子”二字,她又不知从哪儿借了气力,咬着牙,随着稳婆的喊声拼命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姝娘只觉有什么从身下滑了出去,痛意顿时减退了一半,她迷迷糊糊地看见汪嬷嬷从稳婆手中接过去了什么,下一刻,一阵嘹亮的哭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是个姑娘……”汪嬷嬷喜极而泣道,“夫人,是个姑娘……”
那一声啼哭就像是晨光划开黑夜的一片混沌,姝娘的眼泪如决堤般落下来,抽噎间,只听稳婆又道:“还有一个呢,夫人再加把劲儿,就快了,就快了。”
姝娘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再次拽紧了榻前的系绳,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另一个孩子也呱呱落了地。
周身的疼痛似是一下子消弭了去,姝娘甚至来不及看孩子一眼,身子就已沉得难以动弹,倦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姝娘只想要休息一会儿,可一闭上眼,便瞬间跌入漆黑的深渊之中。
她仿佛看见自己走在一个开满遍地红花的地方,尽头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她隐隐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不由得小跑了几步,匆匆喊道:“爹,娘……”
尽头处的两人缓缓转过身,对她着粲然而笑。
正是她公婆刘猎户和周氏,他们抿唇不说话,可一双柔和的眸子里又仿佛蕴着千言万语。
然最后,周氏只抬手朝姝娘挥了挥,示意她回去,旋即两人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娘,别走……”
姝娘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可任凭她怎么喊,刘猎户夫妇都没有回头,只离她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姝娘追着追着,地上绚烂的红花逐渐开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一条探不出深浅的河流。
她正欲一脚踏进河水中去,却见对面刘猎户夫妇再次出现,皱着眉对她摇了摇头。
姝娘迟疑了一下,却听身后忽得传开呼唤声,混着婴孩的啼哭,一声急过一声,她折身回望,又回头看了眼刘猎户夫妇,缓缓将踏进河的半只脚收了回来。
眼前的光倏然变得万分刺目,姝娘睁开眼,只觉身子酸软无力难受得紧,可较之从前又轻松了许多。
“姝娘?姝娘!”
她微微转眸看去,只见沈重樾形容凌乱,神色憔悴,眼底一片青黑,正噙着笑如释重负般看着她。
姝娘动了动,只觉手背湿漉漉的一片,再看向沈重樾发红的双眼,心下明白了什么。
她张张嘴,却因过度用嗓,只能发出沙哑难听的声儿,“将军……我睡了多久了?”
她瞥向窗棂外大亮的天色,可她分明记得当时她生产完外头已然天黑了。
“一天一夜了。”沈重樾低声答完,又问道,“可还有哪里难受?”
姝娘摇了摇头,眼神越过沈重樾在屋内环顾了一圈,略有些焦急道:“将军,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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