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少时也是个性情乖张、不学无术之人,但她从不否认学识可以升华人性,可以改变命运。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温惟在东平主张重视教育,后来建立东山学府,专门为广大学子求学所设。即使近年朝廷科举制度早形同虚设,东平每年的乡试、县试都会如期举行,场场不落,即使没有机会去朝廷做官,也会为东平都护府内部所用。
思贤若渴、唯才是举,只要你有才华学识出众,在这里就不会被埋没,另明珠蒙尘,东平名将严铮就是出身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东山学府的学子不分门第高低,身份贵贱,不受地域限制,广开言路,有教无类。后来越来越多的有理想抱负的青年学子从四面八方集结于此。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出身白屋寒门,家境清贫,身无所依,人人悬梁刺股,求知若渴,孜孜不倦,那种对知识的渴求,对命运的不屈,对理想的追求深深感染着温惟。
如今再看看这条件优渥的太学学子们,从他们出生起就华衣美食、穷奢极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半点苦都吃不得,如此仍不知满足,恃宠而骄,荒嬉人生,不知礼义廉耻。
温惟不禁感叹,投胎是个技术活,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平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权势与地位。
人生儿不平等,却又生儿平等,身处黄金大厦的人往往孤独而空虚,永远体会不到普通人那种为梦想与信念拼尽全力、斗破苍穹自我塑造的成就感……
温惟搞定了这群毛头小子,从太学出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如释重负。
想到散课的最后一幕,都乖乖称自己老师,忍俊不禁,感到莫名好笑。
刚走出宫门,隐约看到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背立于宫门口,长身鹤立,悠闲地欣赏着满树的春樱,好似在等什么人。
温惟走到近前,那人正好也转身瞧过来。
庞秋沉,是他!
温惟想起前些日子阮媼提过救她的事,本来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能在宫中遇见,定要当面致谢,却没想到,今日一见,他与那晚农舍遇到的男子竟是同一人。
今日在太学,大庭广众之下,温惟被一群学子缠着,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说道,没想到这会儿俩人又能在这里碰面。
庞秋沉看她朝自己走来,抬脚往前应了两步,又停下,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她笑容满面,心情很是不错。
温惟走到近前,躬身行礼。
“见过庞大人,看来我与大人缘分不浅,竟不知此次来京都,有幸劳烦庞大人出城相迎,只是不巧因中途有事我先行一步,这才有那晚我们农舍的一面之缘,只是那时眼拙竟未认出。”
庞秋沉眉宇舒展,勾唇一笑,面如冠玉,面若朗星,笑道:“彼此!彼此,那时我亦不知你就是我出城相迎之人”
其实、庞秋沉的话只是说了一半,他想说,怪他眼力不济,竟不知“他”是个女子!
“庞大人不仅救我于危难之间,我曾听家中嬷嬷言及,入城那日正巧遇到乡间贼寇,若非大人及时出现后果定是不堪设想,三番两次救命之恩,温惟感怀于心,今日得见,当面致谢,大人恩情,铭记于心,他日必当相报。”
“温理正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庞秋沉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艳动人,眸光如水般清澈的女子,她语气诚挚,声音轻柔,绵言细语,落落大方,与学堂之上的她判若两人。
学堂上她正言厉色,伶牙俐齿,讲话掷地有声,马场上更是英姿出尘,神采飞扬,光彩照人。
还有那晚,即使他不出手,以她当时的眼明手捷,也会轻而易举躲过那突如其来的一刀。
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我平日里于宫中当差,以后遇到的机会很多,你初来京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旦说无妨,今日学子们太过无礼,我本欲出面加以制止,又见你自信满满,应付自如,我也不必多此一举,请温理正勿怪。”
“怎会,庞大人客气了!学舍之事我本想大而化小,息事宁人,初来乍到,本应谨言慎行,低调行事,,却没想到闹得这么大动静,实在惭愧。”
庞秋沉摇头,安慰道:“此事非你所愿,是那群学子不懂礼数,目无尊长,理应教训,你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而已。”
温惟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让庞大人见笑了”
“听说你住在玲珑府?正好顺路,我正要回府。”
庞秋沉望着宫门外向左边延伸的一条樱花小路。
温惟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朝着同一方向漫步走去,花瓣零落,覆满小路,疏影暗香,春色如锦。
雪白的花瓣沾在洁净的皂靴上,随衣裾摆动轻轻飞扬起舞,微风徐来,枝叶摇曳,落花又如雨下。
一枚雪白的花瓣盈落在温惟乌黑的发间,一片空寂寥落,两人闲庭信步,一路无话。
庞秋沉第一次感到这条走过无数次的羊肠小路这么美,又这么短。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路的尽头,他竟觉得有人相伴身边,一同走在这花树之下的感觉很是不错,或许是因为景色撩人,又或许……
他望着落在温惟发髻上的花霙,按耐下抬袖拂去的冲动,心知此举冒失无礼,双手微收,最终还是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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