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还是娘子心静,现下也不见半点汗意。”韩国夫人是颇通诗书的,见云滢冰肌玉成,让人见之如忘酷暑,便也有奉承的心思,“前朝诗词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想来便如娘子这般了。”
“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了,旁人畏热,我却怕寒。”云滢也觉得自己身上这样有些奇怪,但这样夜里也有一样好处,圣上拥着她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热,反而会喜欢他的暖热,起身仍旧是清清爽爽的,也没有特别当一回事,“或许是虚火上升,反而伤阴。”
云滢叫她来原也不是听她这几句甜言蜜语的,让宫人服侍自己妆扮,“我之前有请夫人与周相公查探过凝清殿养女的事情,不知道可有眉目了?”
韩国夫人沉吟了片刻:“妾请家中的郎君们按照娘子的意思去打听过了,几处酒肆瓦舍里没听人说起这几个月有姑娘被买走。”
酒肆偶尔也会有卖笑的姑娘揽客,这云滢是知道的,她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妾当时也觉得娘子或许是想左了,圣人身份贵重,纵然家中郎君胡闹,但瞧着圣上处置燕国长公主驸马的那一节,也断断不敢把千人枕、万人尝的姑娘送到御榻上去。”
云滢对周家算得上是极好了,她这样看重,韩国夫人也不敢不尽心尽力为她做事:“但是妾家的管事去酒肆吃酒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桩趣闻,说是汴京城外一个小吏娶了个极貌美的娘子,出身正派人家,但那张脸比秦楼楚馆里的粉头儿还得人意,叫她瞧上一眼,男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这些个下流话原本不该出自一个国夫人口中,云滢听着这份原版复制的八卦,又是想笑又是生气,她见服侍自己的宫人忍着脸红,只轻笑了一声,啐她道:“夫人要说便快些说,我身边这些宫人们都是姑娘家,哪里能听这个?”
韩国夫人也没有亲身见过这个姑娘长的如何,只是街上那些帮闲这般议论,便也一字不落地全说给云滢了。
“是我的不对,拿这些糙人的话脏娘子的耳朵。”韩国夫人说完也觉得脸红,男人私下里对女郎品头论足,什么荤话没有,闺中妇人却不大会比较郎君的短长。
“怪就怪在,这个小吏前些日子又托人说起亲来了,他前面那个正头娘子已经算是个极难得的,新说的这个家世不错,但是人模样照着前面那个可差远了。”
云滢的眉头微拧,她能猜到韩国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见妆理的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宫人们出去守着,不必进来换茶水:“你是说皇后殿中那个姑娘是这个小吏家中的新妇,怎么可能?”
“听说这新娘子新婚才三天,归宁的时候就不见身影。”韩国夫人也嗤之以鼻,“路上没遇见劫匪,两边也没人闹起来,听说她夫家得了好大一笔钱,最近又在张罗娶第二位。”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有前车之鉴,所以这一回说的正妻只重家世,不重外貌的。
“天底下当真有男子这般没血性,肯缩起头来做乌龟王八?”
云滢身上不热,但心却乱得很,拿团扇随手扇了扇:“自家的妻子被人强掳不管,还有心思再娶第二个,哪家失心疯了还把姑娘许他,那她娘家人呢,便没有能喘气的男子了吗?”
韩国夫人被云滢吓得呛了一口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娘子快别说这样的话,有心人传到老娘娘那里去可怎么得了?”
先帝后宫来路不正的姑娘多了,云滢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便自己闭上口,面有愠色地听韩国夫人说话。
“妾听说那人也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他闹也是闹不起来的,倒不如见好就收更强些,新说的这个姑娘家世甚好,娘子想想,若无人从中促成,怎好嫁他?”
“至于那妇人的娘家……女儿原本嫁的是个小吏,现下却能做天子嫔妃,否泰如天地,这不就是馅饼从天而降吗,一家子等着鸡犬升天,高兴都高兴不及,谁还来问这个?”
这话说起来有一点牵扯到了云滢,圣上本来对后妃的母家不大关心,都是让礼部依例赏赐,但是对云娘子的母家却格外看重,费尽心思追赠云氏族人,连着外祖都有册封,坊间隐隐有流言,养个女儿献给官家,便能得到泼天富贵。
韩国夫人叹了一口气:“您是在宫里长大的,外头下面这种脏事多着呢,甚至还有京中四五品的官员□□换妾,真要一桩桩生气哪里论得起来?”
“且不说老娘娘摆在这里,谁敢多说一句,就算是有,那圣人可说的话也多得很。”韩国夫人悄声道:“妾同您说汉武帝,若无王娡贪慕虚荣,何来武帝?”
汉武帝生母也是二嫁之身,甚至还同平民丈夫生育了孩子,但是后来因为受不了民间生活贫苦而听信方士之言进宫,与当时得宠骄纵的栗姬相争,不但生出了汉武帝这样的孩子,还赢过了骄纵跋扈的宠妃栗姬和原本的太子临江王。
“此处只有娘子与妾,也容妾说一句僭越的话。”
韩国夫人见云滢面色不悦,也便说些话同她敲警钟:“只要人长得漂亮,说不准圣上也不会在乎那一点子红的,娘子纵然美貌,可堪压倒六宫,然而也伴驾数月了,她有圣人支持,年纪鲜嫩,听说又是万种风情,这时候您切不可与新人争锋,失了圣意才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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